杨轲微笑道:“将军实在过谦。昨日将军严肃军纪、为民伸冤,乃至自责,满城皆知。如今上至苍髯皓首,下到黄口小儿,都对将军大义之举,感怀不已。在下昨日虽没有亲眼见到,闻言也是对将军既敬且仰。”
高岳趴伏榻上,抿了抿嘴,道:“惭愧。高某驭下不严,致使百姓无辜受害,便是再如何自责自罚,也无法挽回,至今我想起仍是追悔愧疚。”
“将军爱民如子,军纪严明,这样的祸事,日后定能避免,将军也不必太过自责。再说士卒之间,良莠不齐,忠奸混淆,只要严加管教也就是了。”
杨轲又拱手道:“蒙将军召唤,却不知将军有何事垂询指教?”适才冯亮带着两名兵丁,在街上找到他时,言谈举止客客气气,但也不知道高岳为什么要找他,语焉不详,只让他自己当面去问高岳。
高岳道:“啊。这两封奏疏,可是先生亲笔所写?”
“正是,若有不妥,便请将军当面指教。”
高岳又追问道:“那么,年初之时,首阳县的募兵告示,也是出自先生之手吧?”
乍闻此言,杨轲先有些迷茫困惑,显然是一时回忆不起。他凝眉垂首片刻,恍然道:“啊,正是,正是。不过说来惭愧。”
杨轲本是天水人,自幼熟读诗书,经纶满腹。但是因为出身寒门庶族,在当时魏晋门阀等级森严的大环境下,想出仕为官,真正是可望而不可及。
他本来满腔热情,游学陇右诸郡。经过首阳县时,正巧遇上当时城主郅平,招寻一个能书善写的幕僚。杨轲毛遂自荐,替郅平办的第一件事,便是写了那篇募兵告示。
结果因为应募之人大多反应看不懂,杨轲被郅平很是埋怨一顿。杨轲心中不平,索性当天便辞了公事,拂袖而去。
后来屡次碰壁。他寒门无名之士,没有人脉没有背景,那会有人对他感兴趣。杨轲便索性浪荡不羁,悠游于山水市井之间。待得上个月时,分文皆无,不得已便在此做了个代笔先生,替人写写书信,赚些资费,暂且栖身。
例如杨轲这样怀才不遇的年轻人,比比皆是。当时只要是名门士族出身,就算人又呆又傻,自小就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享用,生活无忧无虑不说,长大了就肯定有个官做。
于是高门望族就此循环,沿承了家族的血脉,世世相袭。除非更朝换代或是家族谋反,否则高枕无忧。
而庶族出身呢?截然相反。除了吃糠咽菜,受尽折磨外,很少有人可以享受文化教育的。路上的冻死骨大都是他们。
虽然也有少数努力勤学、胸有大志的,就算被征召入为官,也是小官小吏,是被士族利用和驱使的,国家大事根本沾不上边。
门阀制度阻塞了寒士的仕进之路,一些才高的寒士自然心怀不平。有些人,不甘心满腔学识就此埋没,便投身和效忠于能够赏识他们的人。
例如张宾和王猛。此二人,前者“算无遗策”却效忠后赵羯人石勒,后者“功盖诸葛”却投奔前秦氐族苻坚。
两者都是有白手立国之大能的汉人,却出门寒门,被士族所鄙夷蔑视,故而跟随胡人之主,在各自胡族政权下,大放异彩,最终都成为了两晋十六国乃至整个历史上,最为出类拔萃的一流名臣。
而有些寒门高士,心知出头无望,心灰意冷,便一意遁隐山林,或是混迹于市井之间,自娱自乐,不问天下兴衰,不与朝廷合作。国家覆亡,政权更迭,只是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日后杨轲便是属于这一类。如果他没有遇见高岳的话。
高岳听他说完,暗忖此人写得一笔好字自不必说,言谈之间口辞清晰,条理明顺,确实有些不俗。关键不知道他可有真知灼见的政务才干,有心想考较他一番。
“杨先生怀才不遇,可惜可惜。今日难得与先生相逢,这天下态势,不知先生可有以教我?”
高岳本是对杨轲的一笔好字,惊艳不已。但是开口之间,却并未提关于书法的半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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