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几名亲兵便收拾妥当,躬着身子退后了出去。刘曜一动未动,眼睛直愣愣地呆望墙角,脑中却愈发有些混乱,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怏怏不乐时,又听得外面有脚步走了进来。
“混账!既已清扫完毕,还要擅自进来做什么,滚出去!”
刘曜心中愈加不爽。方才亲兵们跑进来也就算了,但当下自己并没有传召,又有人莫名其妙擅自闯进来,非要逼着自己破一回例,杀几个人来泄火么。
刘曜叱骂之言脱口而出,转过头来嗔目怒视,正要进一步发作的时候,发现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心爱的世子刘胤。
刘胤趋步上前,躬身施礼,小心翼翼道:“父王,是孩儿不告而来,父王且息雷霆之怒,万勿伤身。”
“……唔,是胤儿。”
刘曜吸了口气,坐正过身来,眨眨眼睛,好歹调整一下心绪,勉强缓和了声音对刘胤开口道,“你来此,有何事找为父啊。”
“回禀父王,孩儿也并无什么大事,只想着父王匆匆午膳后,便独处在此,孩儿放心不下,就怕父王孑然,压抑了心情,所以才想着赶过来陪父王说说话,解解闷。”
“喔,好好。你倒有一片质朴的孝心,是个好孩子。”
刘曜听在耳中,立时觉得肃杀阴冷的心间有些暖意。他打眼去瞧刘胤,却见爱子长身玉立于堂间,虽才年方十四,却已生的面如傅粉,眉目之间格外清秀俊朗,且比去年间又多了一层王侯将相子弟的雍容和贵气,真是一个既英且俊的翩翩少年!
刘曜本来坚若寒冰的面上,此刻仿佛有和煦的春风吹过,不经意间,冷硬的线条都舒展了开来。他招招手,已带了些淡淡的笑意道:“来,吾儿坐到为父身边来,我父子二人好好谈说一番。”
刘胤忙不迭答应一声,就堂下自搬了把坐凳,在刘曜身旁笑呵呵的坐下来。刘胤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嗯了声道:“还是瘦弱了些,不过比起前两年,算是有些男子汉的模样了。胤儿,你记着,咱们是草原的男子,是冒顿大单于的子孙,势必要成长的威武强壮,方才能踏着先辈的光荣足迹,跨上马来舞起刀,去征服天下。”
刘曜粗大强劲的手,在刘胤臂膊处捏上一捏,又道:“可万万不能学那些汉人,醉生梦死,无病呻吟,把那本就不多的力气,还浪费在了酒色和清谈之中,惹人鄙夷唾弃。”
见父亲面色严肃语重心长,刘胤张着清澈明亮的双眼,点着头应道:“父王放心,孩儿定当终身牢记父王的教诲,绝不会让您失望。”
刘胤望着父亲的眼神里满是崇敬,不禁又道:“所以羊儿天生就是苍狼的食物,再强壮的山猪,也斗不过猛虎的爪牙。晋朝虽然是自甘堕落自取灭亡,但在父王的虎威面前,就算什么晋宣帝还活着,怕也挽救不了局面。”
“呵呵,你莫不是在当面奉承为父?”刘曜笑了起来,虽然自觉这话说的过了,但儿子发自肺腑的崇敬,还是让他感到很高兴。
“司马懿么。也可算是文武双全智谋过人的一代枭雄了。你不要看如今司马家是一个不如一个,但真要论起他们祖宗来,还是值得让人敬仰的,若真是司马懿还在中原当家作主,咱们哪里能够做到今天这般家业!”
“胤儿你记住,若是汉人上下一心抱成团,咱们拼人、拼财、拼各种实力,都是明显不足的。但他们自己不争气,把个大好国祚糟蹋的一塌糊涂,那说不得也怪不了咱们来取。”
刘胤拊掌叹道:“这个孩儿知道。当年晋帝司马炽被父王俘虏,押送到京师去,陛下曾问司马炽道:“你家骨肉相残,怎么那般厉害?”司马炽回答道:‘这大概不是人事,是上天的意思。大汉将应天意受命,所以为陛下互相驱除。况且我家如能奉行武皇大业,各家和睦,陛下又怎么能得到天下!’虽然司马炽也是谄媚之言,但此中意味,真是让人感慨啊。”
父子两人又谈说一阵。刘曜见刘胤言谈举止,神色之言总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又带些迟疑,心中便晓得他必定不是无事而来。刘曜浓眉一挑便道:“胤儿心中到底有何言语,这般不爽利,难道在为父面前,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阴私算计不成?”
刘胤忙起身应道:“父王洞烛机先,孩儿真正敬佩不已。孩儿确实有些粗浅的意见,但事关当下的军机大事,故而一直在犹豫当讲不当讲,所以迟疑,非是对父王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