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走了,连高岳竟然都暂时放下自己身份,忘了那许多忧思,要看看这个少年出身唤止,有什么话说。
洛阳令范荣,本已松了口气转身待要离开,忽闻有人出声阻止。转头一看,竟然是个少年人。看面貌不过十二三岁,身材也不高,黑黝黝的脸庞又没什么出彩,还穿着小袖袍,罩着毡褂,蹬着皮靴,多半不是汉家子弟。
范荣上下打量一番,心道自己堂堂洛阳令,竟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异族小子给当众唤住,面子上挂不住,当即就想要发作。但特殊的职业习惯让他不会轻易与人翻脸,便踱了过来,来到那少年面前背着双手,居高临下道:“你是哪一个?本官处理案件,你这小鬼怎敢无端阻拦?”
“父母官大人代替圣天子执行法律,治理神都,乃是职责所在,小子怎敢阻拦?”那少年对着范荣深深鞠了一躬,恭恭敬敬道:“只是眼见尊驾要走,小子又有些建议,故而才冒昧叫唤。无礼之处但请见谅——其实此案并不难判。”
少年人虽然彬彬有礼,但毕竟是年轻的心性,前面说着客气话,最后一句重点却似乎又在当众打范荣的脸。当朝官员都觉得有些棘手无法当众判处,你一个小儿,就敢说不难判?难道堂堂洛阳令反倒不如一个孩子?
即使晓得其多半是无心冒犯,但范荣还是有些难堪。纵使再想忍,他还是把脸一垮,忍不住呵斥道:“断案事宜,岂当儿戏?一个小鬼,胡言乱语,速去!再要无端搅扰,拿你一同问罪!”
少年人似乎并不害怕,又鞠一躬,面色平平静静的,“尊驾还没听小子说话,怎知就一定是胡言乱语?”
到了此时,范荣如何还能再受得住,当即勃然大怒道:“来人!将这小鬼一同锁了拿走!”
几名雄赳赳的衙役,齐齐高声应承,便大步过来要拿人。围观众人都不说话,竟是统皆看入了神。
少年人一面后退,一面扭头往身后人群外看去。果然,有个身影走了进来,对着范荣道:“范令尹!舍弟无礼,还请宽宥一回。”
范荣抬头一看,悚然而惊,立时便端正施礼道:“是姚将军!范某见过姚将军,这厢有礼了。”来人,竟是前将军姚襄!
姚襄时任前将军,虽然并不算是高级将领之流,单论职级,其实洛阳令比他还要高半头。但众所周知,姚襄乃是皇帝青睐有加的军中新贵,而且与太子交情甚笃,楚公谢艾又待他颇为亲厚,上将杨坚头更视他如自家子侄,这属于后台非同寻常之人,范荣自忖凭自己一个洛阳令,实在不能与他相比。
姚襄还未答话,又挤进来一个老者,笑呵呵道:“得罪得罪!令尹千万莫怪,这是我的小儿子,第一次来帝都,也不懂事,快给令尹赔个不是!”
范荣再看,竟是秦州都护、右贤王、领散骑常侍、陇地羌族大首领姚弋仲!范荣忙不迭见礼,并表示都是误会误会。他浑身出了一层细汗,暗中庆幸得亏自己方才没有太过分的举动,否则眼下如何收场!
人群中不约而同发出惊呼,低低的各种议论声响起。高岳隐在人中,微笑起来,想不到竟然在这种场合下先看见姚弋仲了。从前姚弋仲便自请三年一拜,后来高岳称帝后,姚弋仲不顾高岳劝阻抚慰,更坚请持一年一入神都,当面礼拜皇帝,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忠君礼敬之情。高岳劝不住,也就随他,前些时日,姚弋仲照例已先发来了参拜奏疏,眼下估计是刚刚入洛阳城,姚襄才接到他,都还没来得及来谒君呢。
瞧见有大官来了,不惟某甲几名妻妾又复哭泣吵嚷,连某甲本人都跪倒鸣冤不迭。,各种大呼小叫中,范荣哪里还敢有半分发作,擦一把汗,对那少年人道:“适才公子言道此案不难判断,范某倒要真心请教。”
姚弋仲及姚襄,都谦让一番,说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后见少年人果然有些跃跃欲试,便也就随他。围观众人,本来见这少年出言阻人,便都很是关注,又见他竟然是姚弋仲之子、姚襄之弟,背景非常,更是齐来瞩目。听范荣说要请教,大家禁不住都纷纷出声附和,连高岳都很好奇,想看看姚弋仲这个儿子,对眼下这左右为难的棘手案件,究竟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