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隔着那个木板敲敲,听到他的声音,就从那个缝里丢颗糖给他,说她家是有钱人家,所以有糖吃。
有时候,她会用作业本的纸包好一个白煮蛋给他扔进去。
后来她说他本来不想嫁给他,可是因为他长得漂亮,虽然她家很有钱,倒贴三头牛有点太多,但他长得漂亮,想想算了。
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就是十五岁那年了,在被绑架的那段时间,最亮的时候,就是她每天扔东西给他吃的时候。
原本一心想着反悔。
他始终觉得冰蛋儿不漂亮,一从窖里出去,他就看到了她的长相,他就想反悔,冰蛋儿是单眼皮的女孩儿,不漂亮。
小孩子家说的话,怎么能算数?
可又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哪怕要反悔,也要找到她,跟她说清楚,古代现在代退婚还得坐在桌子上把话说清楚不是吗?更何况他是秦家的少爷。
若是不说清楚,他就不能交女朋友,不能娶老婆,答应人家的话,总是要有些责任心的。
可是每过去一次星场镇,心里的那些自尊心包裹的东西就越来越稀薄。
每次坐在火车上,他就想,单眼皮不漂亮,可是她的眼珠子特别亮,其实也很好看的。
反正就勉强娶了吧,毕竟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每次去星场镇,他带的东西,一次比一次多。
总想着,她又大了一点了,喜欢的东西是不是又多了一些,十五六岁,十八-九岁的姑娘喜欢的东西总是不同的,CD,MP3,MP4,MP5,女孩子最喜欢的手机,平板电脑,裙子,他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长高,总是一个号子买一个过去。
那些他觉得乡下的孩子不会有的东西,他都一年年的带过去。
他总是记得她扬着下巴跟他说,“我们家很有钱的,我们家是星场镇最富有的人家,你娶了我,很有面子的,我们家有三头牛,房子这么大,十来间呢,星场镇没几家人家里有十来间屋子的。”
她把厨房,鸡圈,牛圈,狗窝都算进了她家房子的户型。
他住在她家那段时间,她总是威胁他,“你不要以为你长得漂亮就了不起,很多人想在我们家做上门女婿的,那些人里面,也有长得好看的,哼,还有人比你还长得好看呢。”
她总是大大咧咧的,直到有天,她塞钱到他手里,才红着眼睛说,“我阿妈说,你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你应该回去你家里,我阿妈说,你家人会着急的,我阿妈说,你家里比我家里有钱,你家里可以天天换不同的衣服和鞋子穿,都是我们买不起的衣服,我阿妈说,叫我送你去车站,让你回大省城去。”
那天她把他送上车,她只问他,“你说的话还作数不作数啊?”
他只是点点头。
她就咧开嘴笑,“快走吧快走吧。等我读初中了,肯定会有好多男生喜欢我的,你不快点来娶我,就被人抢走了。”
后来车子开出去,他探出头回过去看她,看到她正在抬手擦眼泪。
她一望到他探出头来,便立刻冲着他笑。
那个时候,他的眼睛也模糊了……
别人都说乡下的孩子腼腆,他却从来不觉得,因为冰蛋儿他们乡下十四五岁嫁人的女孩很多,很多才上了初中就不读书嫁人了。
他其实每年去星场镇的次数不少,真有点担心她会初中都没有读完就去嫁人了,不过冰蛋儿说她家有钱,不用缀学嫁人,她还要上大学的,因为家里就她一个孩子,阿爸阿妈供得起。
想到这里,才没那么急躁。
这些年越是没见着,印象便越是深刻,深刻到刻在脑子里抹不掉。
后来深刻到他始终觉得没有一个女孩有冰蛋儿好看,冰蛋儿有世界上最好看的单眼皮儿,有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珠子,亮晶晶的,星星儿似的。小鼻尖儿上总是冒着汗比谁都可爱,一口牙像小颗小颗的,咬起硬硬的水果糖,咔嚓咔嚓的响,对着阳光一笑,小牙白亮亮的反着光……
秦非言觉得耳朵里进了水,湿湿的,随便伸手掏了掏。
胸膛起伏着,然后时不时大喷一口气,再抽上一声,最后他抬起手臂搭住自己的眼睛,他不敢呆在夏浅的病房里,一刻也不敢,想着自己那么对过她……
他连自己都不能原谅,又怎么可能让人家来原谅他。
秦非言翻了个身,身子绻了绻,绻成一团,他抽泣得很压抑,心里一团团的郁气压抑得他整个胃都在抽痛。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没有做对,老天偏偏跟他作对,几次夏浅接近他,惹他,亲他,脱他裤子,他都没有因为丢了自己的吻而弄死她,他就应该察觉到一些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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