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儿放下手中长得像个漏斗的似的名为柷的乐器,认真道: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大王已经赐了一张琴给我,我无需再挑旁的了。”
芷梧身为太乐中首屈一指的伶人,长相极是娇美动人,却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我说你这人怎就这般死心眼儿?师大人都已经说了,大王给你的那张破琴音都调不准了,根本就用不了。你若就是喜欢琴,在这里再挑一张新的便是。”
梁儿抿嘴一笑。
“不必了,我就用大王赐的那张便好。”
芷梧被梁儿噎了回来,翻了个白眼道:
“大王随意打发你的一张破琴,你还当是宝了。那破琴你要用便用吧。纵使操出的音调难听又关我什么事?”
梁儿但笑不语,径自走至窗边。
刚进来时,她把赵政送她那张旧琴放在那里。
梁儿素手轻轻抚摸那满是断纹的琴面。
她总觉得无论赵政再怎么变,也不像是会故意拿一张破琴随意打发她的。
何况堂堂一国之王,又怎会凭白留着一张没有丝毫价值的破琴?
梁儿猜不出赵政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就凭赵政那不容置疑的态度,这琴她便必须收好,更要用好。
在太乐一连学了两个月的琴,舞和歌也捎带学了些。
梁儿很是听赵政的话,日日都独自一人在梧木亭练习。
也因此她终于能静下心来欣赏凤凰池的美景。
记得赵政曾说,这凤凰池的莲花只在楚国才有。是秦惠王因宠爱宣太后,着人专门去楚国移了满池的过来。
刚来这练琴的时候,当她走近细看,才发现那池中盛放着的竟株株都是茎干一枝、花开两朵的并蒂莲花!
这满池火红的并蒂莲在夏日和煦的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传颂着当年秦惠王对宣太后浓浓的爱意。
而秦惠王将此池命名为凤凰池,池边的石亭命名为梧木亭,也正应了那句“鸣凤栖青梧”。
凤凰莲池与梧木石亭两相呼应,就如同秦惠王与宣太后相依相偎,相爱相助,方才造就了如此愈发强大的秦国……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
此时梁儿又在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莲池,梨涡浅笑,发丝轻动,不觉间念出这好听的诗句。
她转身缓步回到琴前,俯身再次练习了起来,可操出的曲调却始终都是声如闷壶。
“哈哈哈哈哈……你看她那破琴,真难听……”
梁儿身后又传来了嘲笑她的声音,她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自从开始习琴,她的性子更加舒缓了许多,过往许多焦躁的情绪也日渐减少。
也难怪古时但凡有身份的人,无论男女,都要从小习琴了。
“你又弹错了。”
梁儿十指一顿,将琴音抚平。
寻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纯白锦袍的男童正盘坐在凤凰池边,满面笑意的看向这里。
刚刚她竟没有注意到他。
这段时间梁儿偶然会在这里遇见他,偶尔他们也会说上几句话。
今日再次见到,已经不觉得稀奇了。
“奴婢拜见公子。”
梁儿一拜,起身问道:
“公子何时来的?”
成蛟垂眸想了想,复而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梁儿自觉被人看到了自己闲来无聊,自言自语的傻样子,顿时觉得有些尴尬,立即转移话题:
“哦,那个,敢问公子,方才奴婢弹错的那处,如何才是对的?奴婢疏于练习,竟有些记不得琴谱了。”
成蛟闻言莞尔一笑,
“本公子吹给你听。”
言毕,他起身面向莲池,抽出腰间玉箫缓缓置于唇边。
音起,
箫声玲琅,清耳悦心,余音袅袅,有如梦幻……
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在音律上竟有如此造诣。
梁儿在太乐都未曾见得有谁的技艺可与之相比。
蓝天白云下,绿荷芙蓉前,那白色的小小侧影独自立在那处。
水一样的少年,风一样的箫音……
一时间,
骄阳当空,竟抢不过一池并蒂妖娆;菡萏争艳,却掩不住那抹白衫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