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赵之间设有官道,除此之外也有许多远近不一的小路交错而置。
在其中一条路上,一只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的大手轻轻拂起了马车车窗的布帘,露出了一张儒雅温润的男子面容,正是名声显赫的燕国太子——燕丹。
“左洲。”
他声音沉稳,温厚好听。
那名叫左洲的门客闻声立即赶到车窗边。
“太子殿下。”
“那边那只队伍可是秦派去赵国的礼队?”
左洲沿着燕丹的视线看向官道的方向。
“殿下请稍后,臣这便差人过去看看。”
不多时,左洲前来复命。
“殿下,那边打出的是玄色旗,其中有五辆礼车,三十架马车,的确是秦国的礼队。”
燕丹眉心微蹙。
他没想到秦国不仅答应了赵国的求和,竟还自降身位,送了礼物给赵。
秦国如此态度,对燕国实为不利。
“传令下去,加速前进。”
“诺!”
午后,昭阳殿静逸非常,似乎连一根细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有内侍轻声推开了殿门,入内通报。
“大王,燕国的使臣到了,正是是燕太子殿下。”
赵政放下手中竹简,眉峰高挑,面露玩味。
“哦?他竟亲自来了,请他进来。”
殿门大开之时,燕丹身着青衣,轻身入内。
已是而立之年的他依旧眉目俊朗,相较十年之前亦是更加气定神闲。
他在大殿中央站定,躬身一礼,声音宏亮。
“燕太子丹拜见秦王。”
“许多年未见,燕太子可好?”
赵政正襟端坐,口中虽是一句关切的话语,可他面目却甚为清淡,仿佛是在强调,这仅是一句客套话罢了。
燕丹早知赵政是冷漠之人,也知道他不太喜欢自己,便也不太在意他此时不合礼数的态度。
只浅浅一笑,回道:
“承蒙秦王挂念,燕丹一切都好。”
赵政拂袖,端起桌案上精致的小碗,轻啜了一口甜浆,仿若随意一般问了一句:
“燕太子此次前来,不知可遇见了秦派去赵国的礼队?”
燕丹亦是淡声回话:
“见了一眼,并未招呼。”
赵政抬眸,面露愠色。
“哦?他们见到燕太子,竟未停下见礼?看来待他们归来复命之时,寡人定要将他严惩。”
燕丹劝道:
“秦王勿要动气,秦之礼队走的乃是秦赵官道,而燕丹此行是抄了近路,故而与他们并未碰面,只是远远一见罢了。”
“远远一见啊……原来如此……”
赵政一笑,意味深长。
燕丹啊燕丹,看来就连上天也不想让你见到梁儿。
燕丹自是不知赵政之意,只认为赵政是在提醒他秦赵已经结盟之事。
他立即开口讲出自己的意向。
“秦王,燕丹此番出使秦国,是为了……”
“是为了与秦结盟?”
不及他说完,赵政便已说出他的来意。
“正是。”
燕丹颔首。
赵政若有似无的一叹。
“秦刚刚与赵修好结盟,秦也派了礼队入赵,这些燕太子都是知道的。这些年来,燕赵相互攻伐不断,寡人实在不好刚刚答应联赵,又立即答应联燕啊。”
燕丹抿唇,淡淡一笑。
“这些燕丹自是明白。故而燕丹不会强求秦燕盟约,只需秦不与赵国一同攻我燕国即可。”
赵政敛眸,端起浆汁又啜了一口,幽幽问道:
“不知不攻燕国,于秦而言有何好处?”
“近年来赵国兵力日渐强大,赵将李牧更是神勇无敌。燕国已经接连败给赵多次,如若秦也与赵联合攻燕,燕则危矣。”
燕丹眉间隐有忧思,而赵政却半垂着眼反问:
“那又与我秦何干?”
燕丹脊背挺直,正色解释道:
“秦、赵、燕,三国在地理位置上呈'一字'排开。秦若为赵之腹,燕就为赵之背。赵不可令自己腹背受敌,故而赵要想攻燕,便必会拉拢秦国;若要攻秦,就一定拉拢燕国。因此,赵对秦的态度如何,始终都会受燕的制约。如若有朝一日燕国不复存在,除非秦王有把握能将赵国一举歼灭,否则到时赵国再无顾忌,倾全国之力削弱秦国,再联合各国合纵攻秦……”
燕丹看向赵政,眸光幽深犀利。
他没有把话继续说完,但结局如何谁都清楚。
赵政垂眸思索片刻,复而点头。
“嗯,似乎确是这个道理……不过寡人也需要与众臣商议后定夺。不如这样,燕太子先在咸阳逗留一两日,也容寡人仔细想想再行答复如何?”
燕丹微笑,拱手一计长揖。
“那燕丹就静候秦王的好消息了。”
赵政淡笑着目送燕丹出了殿门。
只转瞬,那抹笑意便在他的面上消失殆尽。
他冰冷着脸,淡声吩咐内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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