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瑚听着,颇有些意动。
他自诩并非无能之辈,更不同于寻常闲散宗室子弟,从来有大志向,也自小跟着父亲天下为官行事,颇有见识。
若是换一个混吃等死的宗室皇亲,恐怕什么是“耙犁”都不知道,更不晓得何为大杷晒稻谷。
可张瑚却知道。
在赣州,每年立春,知州都要主持春会,其时有农人使春牛在大礼上做犁田状,祈求当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是为春会的重要一环。
连着两年,他就站在父亲张待身后,看得明明白白。
当时他并未怎的放在心上,可此时一听李公义提起,便立刻联想起耙犁耕地之时的样子。
正因见过,张瑚才越想越觉得行得通。
只是其中犹有疏漏。
他沉吟了一会,煞有其事地转向了一旁的幕僚们,问道:“你等以为如何?”
幕僚们多是文士,当年寒窗苦读之时,若是在太学、白马、良山、清鸣此等大书院,先生多有在朝中为官的经历,于水利之事,还大抵能教授上一点,若只是在小学小院中进学,仅仅靠着书册,如何能懂?
况且到得旁人手下做了幕僚,哪里还会时时温习这等无干无碍的东西,便是原本有个三两分,现如今也剩不了多少了。
再一说,如果当真有大本事,何苦要投在张待门下?
水工乃是专才,国朝选专才官,并非通过寻常科举,而是另有途径,只要有一技之长,自去考了,一般能任官。
此时见得张瑚问话,众人面面相觑之余,也只好挖空心思去揣摩。
因知这儿子同他爹一样,不是一味爱听附和之人——如此性格,更好敷衍——他们便各自想了话术来。
一名幕僚上前道:“依小人愚见,此物有一处不妥。”
张瑚转向他道:“何处?”
那幕僚道:“铁爪不过数斤,可河下多年沉沙积淤,也不知会有多厚,只怕那铁爪一旦沉进泥中,再难拉起,谈何清浚淤泥一说?”
张瑚想了想,道:“这倒是不难,只要将那铁爪尺寸做大,便不虞被淤泥所沉……”
他这话一出口,幕僚们便知当要如何回应了。
一时又有人道:“铁爪做大,却是十分废铁……大公子如今恰才赴任,行事当要以俭省为上——叫那等御史听了,捏着此处弹劾靡费,却是不好。”
另有人道:“正是了,也要叫朝中晓得大公子体恤百姓疾苦。”
那李公义在旁听着,见一群人竟是当真仔细讨论起这铁龙爪扬泥车法来,喜得不敢置信。
张瑚又道:“铁爪物贵,那用木材做爪如何?爪勾做得长了,自然不会深陷。”
有幕僚少时在河边长大,认真想了想,只觉得不对,道:“若是以木材做爪,木重小过水重,怕是会浮起来,如何能清扫淤泥……”
这一回,未用张瑚自己开口,便有旁人帮着回道:“此一项却容易,木浮于水,石块却是沉于水,不妨以巨石压木爪,自然便能沉底,也不需半点耗资——只要出上数十工,去山边采了巨石即可!”
铁龙爪是无事了,另又有人盯上了那淤泥来显示自己不是吃干饭的。
那人道:“淤泥甚重,怕是挠荡之后,复又沉下,水流冲之不走,却又待如何?”
李公义连忙站出来道:“是以要在春末夏初,大雨才停之时来行此事——此时河水湍急,正好冲走淤泥!”
众人在此处商议半日,查缺补漏,短短半日功夫,已是补了个七七八八。
这一回,不消张瑚吩咐,一干幕僚便争着要去做章程。
这个道:“大公子,此法如此大善,却要从头至尾好生以书记之,后来人才可按部就班,依样画葫芦,不至于行了歪路,将来献与朝中,却是千载‘立言’之功!”
那个道:“大公子,小人愿领此事,待得写就,再呈公子细观!”
——原来当年在赣州,众人看着顾延章的幕僚各自俱得了官身,实在羡艳非常,细细打听,知道有人是靠着教管州学,有人是靠着一手经济清算之法,最后有人靠着一笔文字帮着写就章法,尤其在最后那人,竟还得见天颜,而今官运亨通,如何不引得他们垂涎?
跟着张瑚,前头两项俱是出不得头的——也无这个机会,便是有了这个机会,实在也没这个能耐,或是要花太多功夫,可这一手章程只要写完,凭着张家背景,想要见一回宫中张圣人,应当不是很难!
且不说此处众人争前恐后要去行文,张瑚看在眼里,如何不晓得他们所图,心中略微盘算,点了个文笔较为出挑的,命他去写文,这事便算了了。
没了首功,幕僚们虽是失望,可想到将来此法一成,想要分功,当也不难,是以没有十分不满。
到底里头还有些老成的,道:“此事关系甚大,当要仔细推敲了。”
张瑚脑子转得极快,道:“推敲是要推敲,只是口说到底无用,我家后园里且有溪流,以溪流为据,便在上头试试这铁龙爪扬泥车法,且看行是不行!”
一时商议停当,有幕僚便问了那李公义住处——原是在保康门瓦子左近的客栈中。
张瑚有心千金市马,特地差人按着榜上所说,敲锣打鼓地把自己许诺的那八百贯钱送了过去。
御街到保康门,一路经过潘楼街、州桥、相国寺、保康门瓦子,俱是人烟密集之处,送东西的人又特意行得极慢,到得地方,还好生宣扬了一番。不出两日功夫,全京城都知道了有个姓李的选人,向太后的弟弟献上了铁龙爪扬泥车法,得了偌大的奖赏。
若是其余精巧之物也罢了,这一个杷犁状的铁爪,也瞧不出有什么稀奇,竟能得个八百贯,如何不惹得人眼热?
一时之间,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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