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自己打过的仗是空前惨烈的——让我来告诉你吧:在洛尔斯特,我们跟诺曼军队反复拉锯,短短一个星期,双方阵亡人数就超过了三十万,那尸横遍野的场面,才是一辈子都难以抹去的印象!在克伦毕斯,我们反攻进入诺曼帝国的第一仗,第一天联邦军队的阵亡人数就超过了四万人,河流阻塞,湖水染红,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对方所描述的,确实跟军史资料相吻合。如果这真是一位参加过洛尔斯特和克伦毕斯这两场战役的老学长,魏斯刚才的言语确实有失礼之处,他面带歉意地回应道:“如果您觉得这份命令存疑,大可以向第16战斗师求证。在我离开时,暂代该师指挥的是曾在巴斯顿军校担任炮术教官的麦格卡伦代理上校。”
“谁?‘大炮’麦格卡伦?哈!”马格朗代理上校笑了起来,气氛顿时缓和许多,但他随后用轻蔑口吻所说的话,却让魏斯皱起了眉头。
“说起来,这家伙可是我的小学弟,一个狂热的大炮主义者,一个无法胜任刺刀肉搏战的弱者。所以,你跟着他学习炮术,把勇气和胆量给弄丢了?”
魏斯正想驳斥,马格朗却摆手道:“好吧!我会发报给前线,向他们求证这道命令是否属实,或者,虽然属实,但因为不合情理而要撤销。当然了,上尉,如果他们给出肯定的回复,我会安排你转入我们的二级预备部队,其实领着那些树杆兵、爷爷兵训练,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应邀而来的宾客渐渐多了起来,而勋爵跟这位马格朗代理上校似乎也算旧识,见双方谈话既不糟糕也不融洽,便不失时机地邀请他进去小酌。代理上校吩咐一名随行士兵回去给前线部队发报核实,在得到前方的回复之前,另外几名士兵几乎寸步不离地监视着魏斯,生怕他找机会逃走。即便是在这种颇为尴尬的氛围下,来到克伦伯-海森城堡参加晚宴的宾客们依然非常尽兴——美酒和音乐可以放松人们的紧张神经,丰盛可口的食物也是当前的时局下越来越难享受到的。好在距离前线尚远,又无敌军空袭威胁,小城的生活节奏总体上还跟从前一样,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方才散场。
宾客渐渐散去,马格朗代理上校和他带来的士兵们却没有离开,看样子是笃定要将魏斯这事弄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魏斯白天睡了一大觉,又好酒好肉的伺候着肚子,精气神基本回到了饱满状态,于是招呼马格朗一边喝茶一边下棋。在联邦军队,士兵们喜欢打牌,军官们热衷军棋,其原理跟沙盘操演相仿,魏斯虽然算不上顶尖高手,至少也是一把好手。几个回合下来,把头发花白的马格朗杀得没了脾气。就在这时,一个久违的老朋友来到了克伦伯-海森城堡,这人便是约瑟夫-格鲁曼,原格鲁曼集团的副总裁,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秘密合作者。虽说战争是军工生产的催化剂,格鲁曼集团在战争之初确实收入大增,但国土不断沦丧的局面,导致格鲁曼集团丢失了一个又一个生产基地,大量生产设备遭到破坏,或在不断的迁移过程中勉强维系生产,再加上原材料供应渠道的断裂,生产经营状况急剧恶化,大量订单被联邦军方调整给了首都周边的军工企业。昔日的工业巨头,如那雄伟无比的格鲁曼大厦一样轰然倒塌,原本就不受待见的胖副总裁免不了扮演“背锅侠”的角色,所幸他早就留有后手,于是趁机抽身而出,一门心思地经营自己的产业。
被格鲁曼集团扫地出门,胖乎乎的约瑟夫不但不见沮丧失意落寞,反而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看他跟马格朗打招呼的那股子热乎劲,两人的交情非同一般,看来也是昔日的军中伙伴。得知马格朗此番来意,他爽朗地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当着魏斯的面揶揄这位耿直过头的老伙计,闹得马格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胖约瑟夫虽然没赶上晚宴,却帮克伦伯-海森家族解了这个有些尴尬的围。等待第16战斗师的回复,本质上不存在问题,但前线战况焦灼,通讯时断时续,难保这份不起眼的求证电报被忽略。有了这位胖先生的调和与劝解,特别是在他用生动语言介绍了魏斯的战场经历之后,马格朗终于不再纠结到此来的初衷。连同勋爵在内,四个不同年龄、不同阅历的男人又续上了甘醇的烈酒,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