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过后是寒冬,寒冬过后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然而再温暖的风再艳丽的花又有何用?终是暖不了我的心,入不进我的眼。
这半年多来,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相敬如冰”。
除例行大典的祭祀朝拜,以及主持吉庆时节的宴会等,其余的时候我与煜倾几乎都已近乎形同陌路。形同陌路或许内心还能得些许平静,最怕的是无意间的相遇,假作无故的眼神中隐着轻蔑的笑,温婉贤淑的语言里藏着讽刺的话,每每那一句“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都让我感到分外的心凉。
有时我都不禁在心底问,我还爱他吗?可是这答案似乎是无解的。
唯一让我有些欣慰的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婉兰腹中的孩子终于临近生产。我丝毫不敢马虎,早前便派杜若嬷嬷隔日前往一次西宫替婉兰诊脉,时常送去些进补安胎的汤药,近段时间更是让清吟和杜若嬷嬷日夜守于婉兰宫中,随时准备应对孩子的临产。
终于在一日晚膳后,屋外正飘着大雨,清吟急匆匆地奔回来告诉我,婉兰已即将生产。我当即寻了套宫女的衣裳换上,同清吟以最快的速度冒雨往西宫赶去。
才踏入小阁,就听见婉兰的叫喊声,伴着杜若嬷嬷不停地喊着“用力”,“吸气”,“用力”,婉兰的贴身侍女紫儿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跑来跑去换着手巾和热水,我与清吟对视一眼,也加入了她们的行列。
终于,在漫长的忙碌和煎熬过后,忽然听得一道响亮的哭声,众人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杜若嬷嬷三下两下将脐带剪断收好,把孩子放入襁褓内,递到婉兰面前笑道:“王妃娘娘,是位小世子呢!”
婉兰双手颤抖着接过孩子,将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忽然间充盈了眼眶,而后竟浑身颤抖呜呜地哭出了声来。
在旁的紫儿见此忙劝道:“娘娘可别哭啊,听说月子里女人哭了要伤身……”
我却一回头向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即住了嘴不再说话。
我知道的,婉兰的哭泣并不是单纯的悲伤或激动,它参杂着对刘煜泽的思念,对孩子出生的欣喜与忧虑,还有对岁月风霜经转的感怀。
望着哭泣中的婉兰,我心头亦有无限情绪流淌。如果我的晟儿还活着,这会估计已有六七岁了罢。想着想着,眼前也开始蒙了层雾气。
过来好一会儿,婉兰才缓缓停止了哭泣,扯起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大姊,能过来一下吗?”我上前坐在了她的床榻边,听她又继续轻轻道,“你说,这孩子该起什么名的好?”
我微微笑道:“你是这孩子的娘亲,这起名当然得由你来。”
“可是兰儿的才学远不如大姊,只怕是起不好。”婉兰却摇摇头,望着我的目光似是期待。
不知何时,屋外的雨早停了,暗夜已悄然过去,天光渐趋明亮。远方的红日跃峰出云,照耀在一则棉质的窗纸上,晕出一片暖暖的光。
我低头沉思一阵,豁然开朗道:“你说,就取‘熹’,如何?”
“西?哪个西?”听到这个字婉兰愣了愣。
“‘熹’,形声。从火,喜声。”
婉兰想了想,好奇问:“大姊为何会想到这个字?”
“晏几道有词云,‘宿雨收尘,朝霞破暝。’,‘熹’有光明、炽热之意,又暗喻着天明,就如这夜雨渐停,朝霞冲破黑暗一般……而且……”
“大姊,我都知道的。”婉兰没让我再说下去。
因为我们都懂,“熹”亦与“曦”同音,是追忆,也是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