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早过,又挨过了清明和谷雨,眼见着就要进入立夏,可天公仍久久违拗,自入春以来举国的降水便十分稀少,河流干涸,土地龟裂,农民颗粒无收,各地百姓纷纷叫苦,想来为此煜倾也是无法,于是便想到了一条别无他选的路,祭天。
这是我近四个月来惟一一次踏出慕莲宫的大门,一身黑金银丝绣九凤祭服,厚重的祭服刚好可以让我微隆的腹部看上去不那么明显。
我乘凤驾来到章乾宫前,此时不少的皇族亲贵和高位重臣已经到了,纷纷向我行礼,我纷纷以微笑相回,直到我看见煜倾从章乾宫内走了出来,众人无不跪地三呼万岁,我面上的笑陡然一僵,愣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走到煜倾身前:“臣妾叩见吾皇万岁。”
“皇后及众卿平身。”我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伸出了一只手来,我是知晓他的意思的,只是内心那莫名的抗拒感让我迟疑。然而众亲贵和众臣都在等着,不容我再多犹豫,我终于缓缓伸出手覆在了他手上。
只这一瞬,他倏然收紧了手,甚至紧得我指节生疼,让我不由抬头去看他。还是迷雾,隐绕在他的眉宇和瞳孔之间,让我分不清也猜不透。
待得众人到齐,御驾便开始起行,往城郊的天坛而去。
我与煜倾肩并肩地坐于辇轿上,我不敢动,厚重闷热的礼服让我不由沁出了汗,却连伸手擦一下也不敢。虽然名为夫妻,虽然与他相近得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虽然我的手还被他紧紧地握着,可是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将我们的距离由近拉远。
其实我是知道的,近的是人,远的是心。
待终于到达了天坛,祭天一切都依照着预先安排好仪式的进行,过程一直很是顺利,谁料到了仪式结束的最终,竟然还是出了意外。
就在最后我与煜倾并肩走下祭坛高台的时候,我忽然踩到了台阶上的一粒石子,鞋底打滑一个站立不稳便往旁侧倾倒,而后直接侧身顺着阶梯滚了下去,最后只听“咚”的一声,我还未来得及感受到后脑勺的疼痛,已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我唯一有的一丝记忆,也是在我意识存留的最后一刻,我清晰地听到有一声惊唤:“婉莲……”
漂漂荡荡,恍恍惚惚,我迷蒙地睁开眼,天地之间一片漆黑,我不自觉翻了个身,只听“扑通”地一声,我猛呛了几口水,才发觉自己刚刚正仰面漂浮在一片水面上,冷得刺骨的水包覆着我,让我寒颤连连。
这是哪?我为什么会到了这里?
我带着疑惑和微微的恐惧四下环顾,天是黑沉的,满空皆是厚厚的云翳,我能看见的除了黑暗也只是黑暗。我不识水性,狠命地扑腾了几下,却只是徒劳,索性放松了身体,继续顺着水流漂荡。
不知不觉间,我发现自己漂入了一片莲丛,隔着重花片叶,我遥遥听见了打浆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仿佛带了节奏与韵律般,附和着,呼应着。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
这是哪里的声音,唱着的又是谁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