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恩侯是哪个,纪昀当然知道。
“王爷,这个延恩侯乃雍正朝所封一等侯,第一任延恩侯朱之琏为明太祖十三子代简王朱桂后裔,先帝为表示我大清的仁政和大度,特命朱之琏为延恩侯,负责明孝陵祭祀事宜,同曲阜的衍圣公一样都是世袭。”
纪昀还说这个朱之琏享受了抬旗的隆恩,由下五旗的镶白旗转入上三旗的正白旗。
现任延恩侯朱仪凤是朱之琏的重孙,父亲是朱绍美,所以根据密函内容推算,那个朱绍功可能是现任延恩侯朱仪凤的叔叔。
可能是嫡亲,也可能是旁系,究竟什么关系,还需再探。
贾六不太相信延恩侯真是朱明后人。
据他所知,康熙那会连个七十多岁的朱三太子都给砍了,搞得朱明后人纷纷改姓,谁也不敢说自己是朱明后人,因为一暴露身份就会满门被抄斩,因此这个朱之琏弄不好是雍正捧出来迷惑人心的假朱明后人。
对此,纪昀也说不好,感觉应该是真的。
雍正爷确如他自己所说,是个坦坦荡荡的好汉子,不会造假。
“王爷,若那边拥了这朱绍功为帝,于我大清,于王爷都是有弊无利啊,万一攻破安庆占了江宁...”
自古反贼成事前提,必是拥有大义,也就是能蛊惑人心。
兴汉军的底细实际是小金川的明朝遗民,这些人到如今还奉朱明为正统,因此不排除这帮人真的拥了那朱绍功为帝。
虽然大清开国已经百年,但朱明于百姓心目中的影响还是很重的,尤其是南方地区反清复明思想极其严重。
近些年来各地屡屡爆发的民乱,背后都有反清复明影子,如前番山东的教乱,如今台湾的战事。
小金川那边更是明朝最后的根据。
当初大军攻缅,也是因为缅甸军中有不少前明晋王李定国后人,这些人欲借助缅甸军力北伐中原,所以朝廷必须派军出国门讨伐。
故纪昀认为兴汉军真的拥了那朱绍功为帝,绝对能在南方掀起一股反清复明浪潮。
眼下前线吃紧,江西的丢失让长江下游的安徽直面贼军压力,且闻贼军已围安庆长达个把月,虽江宁将军嵩贵已经领军前往增援,但明眼人都知道安庆之战关系甚大,一旦失陷,意味南京那边再无兵可守。
态势一如国初海贼郑氏入寇长江。
万一贼军攻破安庆兵临南京,拜了孝陵,怕是长江以南尽要变色。
那个朱绍功于南京登基,不就是第二个朱元章么。
因此纪昀建议应该立即给兴汉军方面发起外交照会,强烈抗议此事。
“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要与本王争龙头棍了,哼,本王好不容易做起的嫁衣,总不能新郎不是我吧。”
贾六也甚是头疼,搓揉太阳穴后忽的问纪昀:“你说本王有没有可能也是朱明后人?”
“嗯?”
纪昀怔住。
“我知道这件事听起来荒唐,但世间事有哪桩不荒唐的...你纪昀是咱大清的头号笔杆子,可谓博学广闻,明史也是你们在修,我看你抽空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查查明史...”
贾六是真心希望纪昀能够为他修改一下个人档桉的。
他实不愿与兴汉军兵戎相见。
所以,有必要寻找两方之间的共同点。
你们尊明朝,我也可以尊明朝嘛。
如果有必要,我这个大将军王也可以学世祖顺治爷去崇祯坟前哭半天,喊崇祯一声大哥嘛。
“不要用这种异样眼光看本王,本王能够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不要脸。”
贾六相当坦诚,示意纪昀将那不太友好的眼神收起。
“历来争权夺利,改朝换代,通常都要杀得人头滚滚,以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本王是从基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对百姓的苦那真是看在眼里,疼在眼里...”
贾六指示纪昀必须完成这个任务,不仅要做到合理可信,更要做到严缝丝合,绝不给任何人挑错的把柄。
“你好生想想,我去外面视察一下。”
丢下一脸懵逼心中泛苦水的纪昀后,贾六在一众亲卫簇拥下迈出文庙大酒店。
此时夜黑风高,雪花仍在不断飘落,哈出来的皆是白气,冻手冻脸的很。
保大队长担心王爷冻着,好心劝说:“王爷乃千金之躯,巡夜之事交给末将便是!”
“为帅者,最忌大小事务皆交下面人,因为这样容易被下面人欺瞒。”
贾六是怕冷,但他更关心这几万随他出征的八旗将士,于这风雪之中是否住得好,吃得好,又是否有足够衣物保暖,有足够木材生火驱寒。
保大队长见劝不动,只好保着王爷向前方街巷走去。
住在城中的官兵除了贾六本部军队,就是正白旗护军,其它部队都在城外扎营。
没办法,新野乃是小县城,城中空置房屋容纳不了大军入住,除非将百姓从家中驱赶出来。
出城之后先是来到内务府包衣营,贾六随意选了几座帐篷进去嘘寒问暖,甚至还将手伸进包衣被褥之中摸摸是否暖和。
一番家长里短,引得包衣们极是感动,纷纷都说大将军王真是爱民如子的好王爷。
未几,贾六一行又去了黄带子营。
到了营门,保柱要去能知黄带子营的军官过来,贾六却说不必,径直来到营门前哨岗处。
映入眼帘的一幕却是让他大怒。
值守此地的几名黄带子兵竟然蜷缩在墙角,坐在用干草铺就的地面上,抱着火枪在睡觉。
还挺聪明,不知从哪找来几块木板用木棍顶着避风。
面前还有一滩正在燃烧的篝火。
当真是烂泥湖不上墙,警戒如此松懈,万一有贼兵来袭,岂不是就叫人家一锅端了吗!
“混蛋!”
保柱气愤上前就要用马鞭抽醒这帮偷懒的黄带子兵。
不想却被大将军王止住,然后就见大将军一言不发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盖在一名正在酣睡的黄带子兵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