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道:“嗯,我想起来了,我叫司马妖。”那妖叔对司马遽点了点头。紫川河面上忽有一阵暗风吹过,我不由打了个哆嗦,看那妖叔破烂的衣衫下露着两条枯瘦的长腿,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便解下雪狸子披风,递上去,“多谢前辈相助,暗宫阴冷,请前辈收下御寒吧。”那妖叔枯骨一般的手慢慢接过来,低下头用那黑瘦的骨手轻轻抚摸亮滑的贵重白狸毛,黑白相对,贵贱相接,一时甚是触目。他点点头,慢吞吞道:“咦?你同那人一样,临走时也送了我一件衣服呢。”说完也不道谢,只是闪电般地远远荡开了。
毫无预兆地,司马遽伸手拉起我的手施轻功向上飞去。小彧也飞身跃到一块大钟乳石上,电光石火之间,那忘川猛地向上泛滥涨潮,如同方才所见,又开始奔腾咆哮起来,转眼紫色的潮水已经没过了我们方才站的岸边。
司马遽放下我时,司马妖的一叶小舟已漂至紫川中央,在浪花中忽隐忽现,耳边微微传来那奇怪的艄公粗嘎而悠长的歌声,“似花还似非花去,破窗残月缘尽时。”“你这贿赂行得挺好,”耳边传来司马遽的戏谑之声,“可惜,恐怕是没有机会再请妖叔帮忙了,他一般只送活人进来、死人出去的。”我横了他一眼,猛然惊觉他的手还在我的腰间,我便拍开他的手,离他一步远,正色道:“兹事体大,还请快快带路,送我回赏心阁。”他呵呵一笑,“假正经的东西。急什么,有你在,他哪能那么容易就死喽?”嘿,你算哪棵葱,我为什么要同你正经啊?他嘴上轻薄,脚上却飞快地挪动了起来。他的轻功极好,连小彧也轻松地跟着,而我拼尽全力方跟得上他们。他们只得飞飞停停,不时等我。
一路上他还能快速地讲述原委:武安王的确调了一瓶死药,看样子确要赐死一位贵人,但没正式说过要赐死谁。可能原非白也担心这死药是给我的,便传言让青媚将我转移出去。有人便趁此机会拿死药做文章,假传消息武安王要赐死原非白和我,并且切断紫园的一切消息,以鼓动东营暗人闹事。幸亏我们及时回来,未酿成大祸。
可惜我只能勉强跟上他们,听了个大概。“我方才已经见过青媚了,你这女人倒是不笨,幸而折了回来。”他这算是夸我吧。可惜我已经气喘如牛,无法回答他的话。他不厚道地埋怨了几句,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横抱起我,往前掠去。我大惊,“你要干甚?”“你这也太慢了,是想回去替原非白收尸吗?”嘿,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可说实话,这人的武功真好,不用等我之后,他的速度惊人地提了起来,把小彧也甩在身后。小彧哇哇叫着使
劲跟了上来。他的胸膛宽阔强壮又温暖,我不由思念原非白,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心中便如刀绞一般。
可能为了缓和我的尴尬,他对我说起方才渡我们的那个老艄公司马妖。他是暗宫最年长的人,亦是武功最高者,经历了暗宫很多风云,没有人知道他的年纪,甚至有人说他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了。
“他既为你们暗宫服务多年,作为宫主,你是否可以派人照顾一下这些高龄老人的晚年生活……”司马遽在面具下嘿嘿闷笑两声,“真是个不知死活的,都快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还想着别人。”他话音一转,“不过,本宫可否也诚恳地请求君老板带着你丰富的嫁妆从此入主暗宫?帮助本宫做好家务,带好小彧,别到外面兴风作浪,祸害咱们原三爷还有各方豪杰成吗?”苍天啊,大地啊,我终于见到一个比我还要浑蛋的浑蛋了!
我假笑道:“我诚恳地请求您打消这一万年不可能实现的妄想吧。”他轻松地飞奔,笑道:“本宫诚恳地请求夫人三思啊。”我咬牙切齿道:“我诚恳地请求您抓紧时间快带我上去吧。”“本宫诚恳地准了。”“……”我们又回到了永业三年通往暗庄的暗道中。司马遽开动机关,有光传来,我和小彧留在里面,然后一起从一个小门猫腰钻了出去,正是赏心阁的内间,非白的卧室。我小心地掀起帘帐,象牙床里却空无一人,心中暗想,难道宣王已经脱身了吗?
忽然听到前面有宣王的声音传来,司马遽略摆手,示意我过去,他在后面保护。我便悄悄走到前厅,越过珠帘,我看到宣王正铁青着一张脸坐在方才我们谈话的地方,身后站着面无人色的薇薇,浑身抖得只能靠扶着花梨木椅背才没有倒下。
“这着棋好生厉害,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宣王冷笑着说道,“只是你不怕父皇和叔父发现了吗?”在他对面有个年轻的声音呵呵笑道:“怎么可能呢?东营的暗人以为叔父要赐死三瘸子,正急着冲进来谋逆作乱。叔父自然会派兵镇压,到时你们都将死在乱军之中,我同驸马便可安枕无忧。”“王兄妙计,”宣王淡淡道,目光向我这里瞟来,看到我身影的一刹那,眼神闪过惊喜,却仍然面不改色地鼓了鼓掌,“臣弟自愧弗如啊。”我正思忖着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宣王给换下去,忽然身后脚步声起,有人低沉地笑道:“想必这是木槿吧,既然醒来了,为何躲在这里偷听呢?”有人用手刀大力劈了下我肩颈,我立时摔在地上。
宣王的脸死灰一般。薇薇吓得正要崩溃大叫,一个高大健硕的黑衣人点了她的穴道,她重重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宣王对面的太子吓得站了起来。
我抬头,眼前站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宫装妇人,看似五十上下,但保养极好,姿容秀美端庄。乌发虽隐隐渗着几丝雪白,可那高耸的堆云髻却梳得极为得体高雅,斜插一支贵重的大金凤步摇,凤头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在烛光下闪着高贵的光芒,玉容上敷着极白的粉,眉目细挑,描绘精致,额头贴着牡丹花钿,朱唇微点胭红,正是宫中流行的樱桃装,身上只着一件枣红的披帛襦裙,但觉通身雍容华贵。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双目凌厉的老太监,还有那个袭击我和薇薇的黑衣人。
只听太子激动道:“母后,您如何来了?”那太子蓄着八字须,长相清秀,身形却略显细瘦,喉结极为突出,消瘦的脸庞上,双目显得有些偏大,熬得通红,带着一丝恐惧,有些神经质地看着我,“你是何人?从哪里蹦出来的?”
那位高贵的妇人冷冷一笑,“这位夫人已经在一旁偷听多时了,你与侍卫竟未发现,愚蠢至极。”只因那人击在我的胸腹旧伤处,我捂着伤口喘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在地上坐了起来。有人扶了我一把,我这才艰难地爬了起来,抬头一看,原来是宣王。
“你回来是极好的,不枉是他看中的人,”他叹了口气,扶我站好,“可惜还是晚了。”说罢,再不理我,便下跪施了一个大礼,“儿臣见过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