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华阴起,沿途多遭嘲笑、唾弃。
一路行来,只觉民有胆气,敢于直面贵人。官有操守,多见于田间地头。沟渠纵横,绿荫蔽日。禾苗茂盛,鸡鸭成群。农妇歌于水旁,孩童嬉戏池边。一言以蔽之,生机勃勃也。
入得长安,人口繁盛,市井繁华。高鼻深目、金发碧眼,乃至身如黑炭之人,虽不能言比比皆是,但亦不算罕见。走街蹿户,各地方言,乃至各国语言,充塞于耳间。城内集市之中,泰西之名马、丽人、各类杂货,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颇有让人目不暇接之感。
儿于十五年前曾游学长安,昔日之长安,虽然城廓宏伟,但民众有限,军伍甚多。故而有清冷肃杀之感。今日之长安,百业兴盛,户口密集。道路修葺一新,街面整洁平顺。人车分流,左右分向。虽人流汹涌,但忙而不乱。故而十五年之间,竟使儿有沧海桑田之感。
昔日长安,虽军伍众多,但士兵精神萎靡,铠甲兵器皆不堪入目。今日之长安,士兵于城内偶见,无一不昂首挺胸,器宇轩昂。大人已出知徐州方面之任,当知朝廷今日新颁之勋章制度。以儿擅自揣测,便在徐州,有老兵能佩戴勋章者,路人多半视而不见。然在长安,胸配勋章者,顾盼自豪。路人皆俯首致意。关西尚武崇公之民风,已是蔚然。
儿近日拜访长安令,谈论政务。长安令曰:长安之新物事,有三者最为使其自豪。
一曰下水道。于地面之下铺设水泥沟渠,平日各类污水自行流走。街面可无异味。盛夏雨季,城内街道绝不积水。二曰环卫工。寅时起,酉时息。随时保证街面整洁。三曰城管,其在集市,保证各类商户有序经营。其在坊间,确保民户房屋比邻有序,不得乱搭乱建……长安令曰,如此,可保长安未来常住之口便超百万,亦无虞瘟疫、水患、火灾也。
更有长安城北龙首原学院,其地域甚广,逾雒阳太学十倍有余。在校师生近三千人。其开具课程,儒、墨、道、法、阴阳、纵横、兵家、农家无一不涉。有格物之学,穷天人之构想。更有泰西学者讲解罗马法、波斯法。大司马更亲自著书立说,详解社会演变之根源。
此校虽以培养国家官员为要务,但仍注重体术与体格之培养。儿所见此校学生,个个均能纵马奔驰,弓术亦有可称道者。一身武艺虽较之五丈原学院学生不值一提。但若遭遇一两蠡贼,亦有自保之力。
儿在见得龙首原学院助祭赵赵叔和后,赵公予儿四张学院一年级学生年终考卷。儿无一门得分过六成。而赵公曰:此乃不及格也,当留级。
儿心有不忿,以为助祭故意刁难。然安奴曰,去年他以十一岁之龄参考,四门功课得分均超九成。
惭愧矣!
在长安所处时日愈久,愈觉此地与雒阳有天地相隔之感。此地高官谈论实事,言必举证数字或实例,否则则谓言之无物,缺乏支撑。此地权贵、富商,娱乐饮酒有之,博戏招妓亦有之。然更喜闻乐见者,曰足球、曰篮球。而我关东泛滥如五石散,在此地敢有吞食者,皆为世间所不容也。
今日之关西,官民一家,百姓安居乐业,官员奋发向上,少年体格雄健,老幼各有所养。虽仍可见各种瑕疵,然,瑕不掩瑜,较之关东,其生机勃勃,一派兴旺之像。便是盲人,亦可身受矣。
另,儿在龙首原,亦见到曹氏与司马氏……
儿今年虽已三十有五,但已下定决心,抛弃一切无谓颜面,先入长安蒙学五年级旁听。之后再参加龙首原入学考试。儿昔年在河东参加品评,亦是上中。补习一年,定然能够顺利入学。只是如此至少五年,不能在父亲膝下尽孝,还望大人保重身体,勿以孩儿为念。
四位弟弟,均与孩儿同一选择。四弟、五弟身体太弱,年龄较小,当自长安蒙学一年级重新就学。孩儿与二弟已经置信河东家中,欲将家中我等之子送往长安,然后入长安蒙学就读。然安奴言,长安蒙学已经满员,明年招收名额已经被烈士子女所预定完毕。故而只能以旁听生入学……虽然如此,儿仍以为此事当行……
言而总之,关西青年一代,胜我关东世家子弟十倍有余……大司马造势已成,天下大变近在眉前。若我等还不奋起直追,不消十年,关东再无世家矣…….
儿卫密拜上,大汉归元三年十一月三十日,长安。”
…….
抑扬顿挫的念完自己的长子寄来的家书,卫瓘扫了一遍下面沉默不语的众人:“诸位,你们的子弟,比我那犬子如何?”
这个还用说嘛?真的不能比啊。卫家子除了长得帅,还是能够做实事的。更不要说卫密作为卫家长子,在曹魏还存在的时候就已经出仕了。这些年人家在朝廷里也算是见多识广,比起今年这些大多数都没出过徐州范围的年轻人,那是强得多的!
可是现在卫家子居然说关西普通士子的才华都超他十倍?这,这岂不是说我们的子弟都是垃圾?
就在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一个侍卫匆匆的走了进来:“使君,朝廷有新的政令到了。”
“嗯?拿来本官一览…….呵呵呵,好了,诸位,你们担心的事情有结果了:大司马令,今年关东八州,凡是被品评为中中及以上的青年才俊,务必于归元四年三月以前,全部到长安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