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内室中,在没人说话的时候,就显得尤为寂静。
风声、枝叶摇曳声……乃至睡梦中的小萧煜偶尔发出的呓语声似乎都放大了好几倍。
鹊儿仔细地给小世孙掖了掖被角,好奇心被挑了起来,凑趣地问道:“世子妃,莫不是这位关先生有个有‘故事’的人?”
南宫玥在小家伙染着桃花般红晕的圆胖脸颊上轻柔地抚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在瀚食街的一幕幕,点了点头,道:“记得我七岁的时候,在江南老宅时曾经有一次听娘亲提过这位关先生……”
南宫玥这么一说,画眉和鹊儿好奇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一副“想要搬把凳子过来嗑瓜子听故事”的模样,看得南宫玥有几分忍俊不禁。
事情发生在十年前,也就是南宫玥七岁那年,对于重活一世的南宫玥而言,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理了理思绪,娓娓道来。
十年前,有一个夷人渡海而来,在江南一带四处寻人赐教棋艺,短短数月就力挫江南一众棋艺高手,令江南棋坛为之一震,后来此人更是在江南的普耀寺摆下棋局求破求败,一时引得满城风云……
一日,去普耀寺上香的关锦云偶然听闻此事,竟破了这难倒无数才子棋士的棋局,令那夷人甘拜下风,自此关锦云在江南棋坛就声名鹊起,被人尊称一声“关先生”。
后来,也曾有年轻气盛的才子下帖想要找关锦云挑战,却被关锦云以一句“棋乃修身养性之物而非争强好胜之术”给驳斥了,这句话也一度被不少文人称颂,觉得关先生品性高洁……
这位关先生不仅棋艺高明,而且为人虚怀若谷,不轻易露锋芒,之后,也只听闻她曾与当世知名的棋艺大师圣善禅师、李若墨等几位大师对局探讨棋艺,几位大师都对关锦云的棋艺颇为赞赏。
南宫玥的声音在徐徐夜风中温润清雅,听得丫鬟们津津有味,入了神。
当屋子里再次静下来时,画眉感慨地说道:“世子妃,这位关先生倒有几分女中豪杰的感觉……”
是啊。南宫玥扬了扬眉,她还记得她小时候听娘亲说起时也是这么觉得的,因此时隔多年也还记得这件事这个人……
夜深了,白日有再多的惊心动魄到了夜晚就转化为了平静与睡意,万物陷入安眠之中,直到黎明的再次到来……
次日一早,萧容玉就来碧霄堂给南宫玥请安,焕然一新的小姑娘看来眼神清澈,神采奕奕,显然已经完全摆脱了昨日的阴影。
南宫玥与小姑娘说起了昨日百卉去浣溪阁给关先生送谢礼的事,又与她稍微寒暄了几句,就打发她回去了,至于小萧煜,从头到尾都没有在意他的五姑母,他的注意力被窗外的某物吸引了。
“喵喵——”他趴在窗口专心致志地对着睡在树枝上的猫小白反复叫着,可惜小白不动如山,在粗壮的树枝上蜷成一个毛茸茸的白色毛球,看人看着就有些手痒痒。
“喵——喵!”
奶声奶气的猫叫声不绝于耳地回荡在屋子里,正在做女红的南宫玥放下手中的针线,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转移一下小家伙的注意力,却听他自己忽然改口了:“姑姑……”
小家伙兴奋地对着窗外挥着小肉掌,身子微微颤颤地蹬动着,南宫玥毫不怀疑他要是再大些,身手再活络些,一定已经从窗口爬出去了。
南宫玥一边想着,一边循着小家伙的目光往外看去,还以为是萧霏或者其他几位妹妹来了,却不想院子里根本就空无一人。
“姑姑……”
小肉团又叫了起来,南宫玥又打量了一番,这才骤然意识到小家伙看的是天空。
碧蓝的天空中,一只白鸽拍着翅膀朝碧霄堂的方向飞来,越飞越近,那应该是府里的信鸽……
南宫玥怔了怔,恍然大悟。
原来小家伙叫的不是“姑姑”,而是“咕咕”,“咕咕”叫的鸽子。
想着,她有些好笑,又心里隐约有些不祥的感觉,看信鸽飞来的方向,似乎是从北边来的,会不会是来自王都……
半个时辰后,南宫玥心头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伴随着一阵“咕咕”声和挑帘声传来,百卉抱着一个胖乎乎的白色信鸽快步进了东次间。
那鸽子一下子就吸引了小萧煜的注意力,又“咕咕”地叫了起来,和鸽子的叫声此起彼伏。
画眉接过那只鸽子,立刻捧到小世孙跟前一起玩去了,而百卉则把手中一封折成长条的信呈给了南宫玥,恭敬地说道:“世子妃,这是朱管家刚刚收到的王都那边来的飞鸽传书……”
南宫玥有些好笑地斜了百卉一眼,这封信朱兴已经看过了,根本就没必要把信鸽也给抱来,百卉这样多此一举,自然是为了讨小萧煜的欢心。
百卉目不斜视,镇定如常,仿佛没看到南宫玥那个戏谑的眼神一般。
南宫玥抬手接过了那封密信,目光跟着就落在了手上的这封信上,朱兴既然特意让百卉把信递来给自己,想必是因为他认为信上有一些她必须了解的事……
南宫玥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展开了信,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这是……
南宫玥才看了几行,便是双目一瞠,眼神、表情间露出惊色。
这信上写的主要是韩淮君的事,说皇帝已经收到了威远侯从西疆送来的折子,于十二月初四下了道圣旨治罪齐王府,齐王从亲王被降为郡王,韩淮君被定为叛国罪又被除族,还有蒋逸希……
南宫玥看信的速度不自觉地放慢了下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凝重。
“希姐姐很快就要来南疆了……”南宫玥盯着信,喃喃地说道,似陈述,又似叹息。
虽然即将与几年未见的故友重逢,南宫玥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在如今的这种情况下,她实在是有些笑不出来。
一旁的百卉、鹊儿和画眉皆是面面相觑,从南宫玥的神色,丫鬟们都隐约猜到王都那边怕是又出了大事……
只有小萧煜不知愁地与白鸽玩耍,一会儿“咕咕”叫着,一会儿上下摆动双臂模仿白鸽飞翔的样子,一会儿又用小肉爪在白鸽细腻的白羽上轻轻地摸了两下,就像他平日里摸家里的猫儿一样。
南宫玥忍不住又把手上的这封密信看了一遍,一字一句地镌刻在心里,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浑身更是有些僵直。
早在皇帝第二次卒中以前,南宫玥就隐约从皇帝这些年的所做所为感觉到,自从她和萧奕离开王都后,皇帝似乎是越来越糊涂了……
但从这一次来看,皇帝似乎是真的走火入魔,不,或者说是入了魔障了!
如果是以前那个把她和阿奕视为子侄晚辈般疼爱的皇帝,那个还有仁心的皇帝,韩淮君和蒋逸希绝对不可能被推到这样的“绝路”上……
也许自己的猜测没错……
想着,南宫玥眉宇紧锁,眸中闪过一道幽光。
这十有八九是皇帝卒中留下的后遗症!
这一次,韩凌观暗中给皇帝下了疾心草,导致其卒中复发,之后更是昏迷在床榻二十几日,皇帝这一次的卒中比第一次要严重许多,能够苏醒过来,恐怕一半是太医的医术,另一半则是运道。
就算是她没有给皇帝探过脉,也可以大致猜到他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如果皇帝肯听太医的话好好休养,如果皇帝肯放心把朝政交给五皇子,也许还能拖上几年,可是皇帝放不下,他还想着把权利牢牢地握在手心……
劳心劳力,多思多虑,大怒大悲……这些是卒中症的大忌,偏偏皇帝每一种都犯了,如此下去,只会让他的病况越来越重,导致心绪纠结,脾性偏激,一意孤行,陷入一种恶性循环,无法自拔!
忠言逆耳,如今的皇帝恐怕是再也听不进劝谏,只能他自己想明白,可是以他的病况,脑脉只会越来越淤堵,他还可能幡然醒悟吗?
南宫玥苦笑了一声,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接下来,王都、朝堂又会走向什么样的局面呢?!
南宫玥感觉心头就像是压了什么东西似的,更为沉重了,一声叹息不由得从唇齿间溢出。
哎,只是可怜了希姐姐。
在萧奕这次出征前就告诉过南宫玥,韩淮君和蒋逸希可能会来南疆定居……如果皇帝下旨定韩淮君叛国罪并贬蒋逸希为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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