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世子满脸无奈,“顾侯爷,黄统领,你们看这如何是好?咳,让你们见笑了。”
阿九看了一眼一边挣扎嚷嚷,一边还不忘斜着眼挑衅他的老英王,一点也不恼。阿九看清楚了,老英王就是个老无赖,存了心要赖掉这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世子呢?是真实诚,打他一进门阿九就看出他不是奸邪之人,只是摊上这么个爹他也很没辙。
老英王也瞧得很清楚,奉旨怎么了?大内统领怎么了?他是圣上的亲皇叔,谁敢把他怎么了?黄奎元这小子都不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就是圣上,逼急了他就上奉先殿哭祖宗去。
阿九非但没恼,反而微笑起了,十分同情地对老世子道:“世子真是不容易啊!理解,理解,大家都能理解。”
一句理解差点没让老世子落下来了,谁家的世子像他这样憋屈啊!他孙子都有三个了还是个世子,满京城跟比他年纪小的都袭了爵位,唯有他一把年纪了还可怜巴巴做着世子,走出去他都没脸跟人交际。
可他父王就是懒得上折子让他袭爵,还让他不要急,等他死了王爵自然就是他的了。瞧着他父王那身体,世子都觉得他这辈子八成都等不到袭爵了。
“走吧,走吧,赶紧走,没银子给你。”老英王见阿九站起来,更加得意了。
阿九笑了一下,也真的朝外走。黄奎元挑了下眉,却是没动,他见过这小子整人的狠劲,可不觉得他会听话的离开。
果然,阿九走到院中就停了下来,然后抬脚又走了几步,站定,“就这,放这里。”杂役马三立刻就恭敬把蒲团放在阿九指定的地方。
别人被阿九的动作弄蒙了,一直盯着他的黄奎元却是眼睛一眯,这个阿九真是不简单,连奇门八卦都懂!
阿九从容盘腿而坐,从怀里拿出木鱼,垂目敲了起来。
木鱼声响起,黄奎元瞳孔猛缩,看着阿九的目光更加热切而幽深了。内力得深到什么程度才能把木鱼敲出这样的声音。
也没见阿九多用力,木鱼声也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圣洁而祥和,涤荡心底的阴霾,让你忍不住地沉静下来。
老英王可气坏了,“你这个臭小子,跑本王府里敲木鱼来了,晦气,要敲滚去庙里敲去。”他抬脚就想出来把阿九赶走,又被他儿子拦腰抱住了,“父王啊,顾侯爷打小就是在佛祖跟前长大,那是佛子,不可冒犯啊!父王啊,儿子求您了,就把银子还了吧,您不是又瞧中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吗?五千两银子是不是?儿子替您买,儿子孝敬您!”
“屁的佛子,你见过哪个和尚不念经而跑到朝堂上当官的?他就是个假和尚!什么顾侯爷,不过是个六品小主事,装神弄鬼花言巧语哄骗住了圣上,你,你怎么这么蠢呢!”老英王都快被他的蠢儿子气死了,还要给他买鹦鹉,花的还不是他老子的银子?都当祖父的人了还这么不能当事,让他怎么放心把英王府交给他?
老世子抱得更紧了,“父王慎言,顾侯爷胸怀天下,这都是圣上亲口说的。”别人有再多不满也没用,圣上站在顾侯爷背后呢。
阿九微闭着眼睛,谁说他不念经的?既然老英王想听他念经你他就念一段吧。阿九启唇,南无阿弥陀佛就响了起来。配着声声木鱼,直抵灵魂深处。
“这个死小子是故意的,他故意跟本王作对,本王今天一定要把他赶出去,你放开,本王是你老子,你给本王放开。”老英王气得脸红脖子粗,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不大一会儿,爷俩都累得气喘吁吁,跌坐在椅子上没劲动弹。
“念吧,念吧,本王全当听唱戏了。”老英王心有不甘,气呼呼地说道,“你就是念上一年,也休想从本王手里拿到银子。你个不孝子不许瞒着本王吃里扒外,否则本王扒了你的皮。”他又恶狠狠的瞪向自己的蠢儿子。
整个英王府每一个角落都飘荡着阿九的木鱼声和梵唱,声声入耳入心。
后院英王妃怔怔地出神,两行眼泪顺着面颊就滑了下来。身边伺候的丫鬟们可吓坏了,“王妃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去请太医。”
“不用了,我没事。”英王妃掏出帕子擦了擦脸,她没有不舒服,只是想起些往事罢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那个时候她还如她的小孙女一般是个妙龄少女,他爹那时是国子监祭酒,官职不高,却受人尊敬。她是幼女,上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她还有一个满腹学伦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是父亲知交的儿子,两人青梅竹马长大,情投意合。婚期临近,她每天都心情雀跃着等着未婚夫娶她过门。
谁能想祸从天降,她不过是去庙里上香,风吹起帷帽被英王爷瞧见了容颜,他明知道自己已经定亲,仍执意请来了赐婚的圣旨。她哭过闹过寻思过,可仍不得不穿上嫁衣嫁进英王府。别人都羡慕她飞上枝头的好运气,可谁知道她一点也不想做着个英王妃?她只想和她的寒哥哥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她也曾下了决心忘掉过去好生和英王爷过日子,可英王爷是怎么回报她的?她身怀六甲,他迎娶侧妃,以后更是左一个右一个,英王府后院都盛不下他的莺莺燕燕。
英王爷强娶了她,却又辜负了她,他毁了她一辈子啊!
不,不止是她的,还有寒哥哥的。她最后一次见寒哥哥,他一身雪白的僧衣,垂目敲着木鱼。他说:施主,请回吧。
她的寒哥哥,她那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寒哥哥出家做了和尚。
“去看看是谁在敲木鱼?”英王妃面色平静地吩咐。
有丫鬟应声而出,英王妃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静静地听着,不由入了神。
不大会丫鬟回来了,面上有些古怪,英王妃瞧见了,便道:“是不是王爷有作妖?”
丫鬟点点头,又飞快摇头,“回王妃,不是王爷,是顾侯爷在念经敲木鱼。”
“是哪个人称佛子的顾侯爷?”英王妃诧异。
丫鬟点头,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英王妃的手募得抓紧,“这个老东西又闹妖,为难的还不是我儿?走,随本妃过去瞧瞧。”
当英王妃站在院门口看到院子中央盘腿坐在蒲团上敲木鱼的阿九时,她的心猛地一紧,泪眼婆娑中她好似又看到了当年她的寒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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