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舜名眉头一拧,无奈地摇头:“其实产科根本就没有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说法,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医生,你不要骗我,我侄女儿是读医科的,她跟我说过,我什么都懂的。”孕妇李妍一脸地笃定,“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是可以保孩子的。我求你,一定要替我保住!”
这个病人有些难以沟通,谢舜名不由拧紧了眉头。李妍便哭丧着脸道:“我年轻地时候做过错事,堕过五次胎,后来再怀上,就是习惯性流产了,连喝口水呛着,咳嗽一声,都有可能会流产。这两孩子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我一直躺在床上保胎到今天。我就算是自己死,也舍不得他们出事的……”
谢舜名隐约有些懂她了。李妍便接着道:“这次胎儿如果出事,我这辈子恐怕就不能再当妈妈了。我老公是三代单传,公公和婆婆都指着我给他们传宗接代呢!如果孩子生不出来,我和我老公的婚
姻只怕也要走到尽头了——”
谢舜名其实对这个孕妇的身体状况基本了解,对这次的手术也有八成的把握,但仍旧有两成的不确定因素,故而默默点了点头道:“我尽力。”
李妍见他应承下来,泪流满面:“谢谢你,医生,真的很感谢。”
谢舜名不欲与她多说太多,只是安慰她道:“下周二才会进行血管扩张手术,还有五天时间,你应该好好休息。”
谢舜名走后不久,过道里面的两个小护士便开始议论纷纷。
“你说,方才谢医生说的话,作数不作数?”一个一米六出头的小护士,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推搡着身边的老护士。
“什么话?”老护士放下手中的事,一脸茫然地望着她。
“就是保小不保大那个……”小护士又凑近了一些。“怎么可能作数?开什么玩笑,万一大人死在手术台上,谢医生是主治医生,可是要负很大的责任的!你也知道,谢医生因为病人双赟的死,现在已经官司缠身了,怎么可
能再冒这么大的险?”
“那你的意思是谢医生是在敷衍那个孕妇?”小护士翻了翻白眼。
“可不是么?”老护士一脸笃定,“保大不保小才是医院的传统,换到任何医生手上都是这么做的。”
小护士有些哀怨地叹了口气:“我以为谢医生会不一样呢。”
老护士摇了摇头:“再怎么不一样,他都是医生。”
孕妇李妍出门上洗手间的工夫,刚巧将她们二人的对话全都听在心底。她越想越不放心,匆忙之下,悄悄进了俞晔枫的办公室。
彼时,俞晔枫刚巧在接一通电话,电话似乎是病人家属打过来的。俞晔枫对着病人贴心地问候一番,这才挂了电话。
孕妇李妍见他方才那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请进。”李妍敲了门,俞晔枫便出声邀请她进来。
孕妇李妍挺着九个多月大的孕肚到处跑,让人看着很不安心。俞晔枫忙指着一侧的沙发道:“坐下说话,我知道你怀这一胎不容易,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俞晔枫做得只是一般医生该做的事,但在李妍看来,他似乎要比一般医生更加负责,更加了解她的身体状况。
“俞主任,我今天来,其实是有事要求你帮忙。”李妍软下声音说道。
俞晔枫笑着道:“手术的事,你不用担心,有沈让医生和谢医生同台坐镇,我保证你平安无事。”
李妍眉头一皱,“我……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俞晔枫微微有些诧异,挑了挑眉:“有什么问题吗?”李妍使劲儿咬着唇角,下唇快要被咬出血来:“我看了你们为我做的手术方案,我知道你们对我的病很上心,但是我对腹中的胎儿更上心。我不想做什么穿刺手术,不想管
我自己的死活,我就想我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俞晔枫故意露出为难之色:“可是谢医生和沈医生已经做好了术前准备,而且你也在手术同意书上签过了字,这……这不太好办呐!”“俞主任,你既然是心内科的主任,我想你一定有办法的!”李妍哭丧着脸,“我原本想去找产科的主任帮忙,但听闻你们产科的童主任‘休了长假’,并不在岗,我没有旁人
可以商量,我只能来找你了!”
“这……”
“俞主任,我求求你了!我现在怀胎九月,身子不稳,不然我给你跪下都可以!”孕妇一脸恳求。
俞晔枫便假惺惺地叹了口气:“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我想清楚了!真要是这孩子保不住,我势必会和我老公离婚。我一个没有文凭没有工作经验的家庭主妇,真要是和老公离了婚,这日子可怎么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孕妇李妍满面无奈,想来婚后生活并不快乐。
俞晔枫道:“好,这事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我身为心内科的主任,不能公然违规操作,需要你自己努力。”
“我要怎么做,还请俞主任指点!”孕妇李妍咬了咬牙,“我现在是拼死一搏,什么都不怕了!”
俞晔枫便道:“那我就给你指一条明路……”
李妍附耳过来,俞晔枫便压低了声音同她说了些什么。
李妍听完他的话,面色煞得惨白,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俞主任,我若吃了那些药,会不会对胎儿有影响?”“那些药不过是帮助你生孩子,有八成孕妇生产的时候都会用,你怕什么?”俞晔枫耸了耸肩,“我那么费心费力地为你安排会诊,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害你?你好歹也算我半
个病人,我没必要这么坑害自己。”李妍见他有些生气,连忙道:“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既然俞主任这么肯定,那我也就放心去用了。倘若这件事成了,即便我死了,我也会留下遗书,让我老公登
门拜谢你的。”
俞晔枫听了有些心惊,忙劝道:“千万别,我为了帮你,这是违规操作,不想被第三个人知道,即便是你老公,你也千万不能透露,明白吗?”
李妍想了想,便点头道:“好,我什么都不说便是。我想请问一下,俞主任方才所说的那种药,我要到哪里才能拿到?”
“自然是妇产科。”
李妍听了俞晔枫的一番疏导,安心了许多,这才放心地回了病房。
门诊一楼的普通病房里,钟可情正在给临床的小男孩儿讲着故事。
这会儿大约是晚上八点多钟,陆屹楠也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仍旧将她留在医院。
钟可情回想起那些小混混朝着谢舜名拔刀的场景,心里不由又惊起一阵冷汗。
临床地小朋友道:“姐姐,你在想什么?怎么不接着讲故事了?我想听故事。”
钟可情便放下故事本,替他掖好被角道:“乖,睡觉吧。姐姐今天胸口有些闷,想要出去透透气。”
小男孩怕是有些累了,显得很乖巧,便道:“那姐姐晚安。”
“晚安。”钟可情抚了抚他的额发,而后悄然出了病房。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钟可情出了门诊大楼,仰头看了一眼,便瞧见四楼某一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想来某人还没有下班。虽然有时候会怨恨他,但钟可情自己也检讨过。她从来没给过他任何承诺,并且又当着他的面不停地与陆屹楠暧昧,这样的她,凭什么要求他的专一。他不愿意等她也就
罢了,她有什么理由恨他呢?
街对面的小吃馆闪着昏黄的灯光,浓郁的烤肉香味远远飘了过来。钟可情一抬头便瞧见了“脆皮火烧”四个字。就在住院的这几天,她总是习惯性地去那家店买早餐,习惯性地点“驴肉火烧”,也不是什么人间美味,但总觉得有回忆地味道
在里面。
谢舜名并非从小到大都是校草那样神圣不可触摸的人物,然而事实上,青涩年代的他,在钟可情眼里颇为幼稚。
谢舜名喜欢吃驴肉火烧,几乎钟谢两家的左邻右舍都十分清楚。为此,谢舜名还特意在钟家后院的小黑板上批了八个大字:驴肉火烧,人间美味。
钟可情很讨厌那一类长得像大饼的食物,曾经十分抵触,但因为谢舜名的钟爱,她便也渐渐地习惯了那种味道,渐渐上瘾,直到如今,再也戒不掉。
“老板,要一个驴肉火烧。”钟可情坐在小店门口的露天桌子旁边。
“马上就来!”
不一会儿功夫,钟可情便将巴掌大的火烧吞咽下肚,起身打算离开,才走了几步,便又退了回来,“老板,再来两个,打包带走。”
“不在这里吃?”
“不了,给别人带的。”钟可情远远看了一眼那扇还亮着的窗户。
那老板便笑着调侃道:“给男朋友带的吧?”
钟可情恍惚一笑,表情有些落寞:“不是男朋友,只是普通朋友,他已经结婚了。”那老板连忙鼓励道:“结婚了怎么了?说句不道德的话,你要真是喜欢他,他就算是结婚了,你也该努力一把……谁没个争取幸福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