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了从前的很多事,眼睛转了好几圈,最后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没有。我的乖女儿,从小就是掌上明珠,考试、运动会样样都是第一,从来没让爸爸失望
过——”
季正刚目光迷离,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脑海里却又一片混沌,一点儿都不清晰。
季子姗满意地笑道:“这就对了嘛!爸,你一定要相信子姗,有子姗照看着你,你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剂试剂来,用一次性针筒抽好了,而后对上季正刚的视线道:“爸,你累了,该休息了。”
“啊……哦……”季正刚迷迷糊糊地应承。
“打完针,爸就会睡得很香的。”季子姗循循善诱道。
季正刚望了一眼那冒着水滴的枕头,有些畏惧地朝着里床缩了缩。季正刚如今生病了,一条腿还被狱霸打瘸了,如今他的力道根本比不上正值年少的季子姗。季子姗轻而易举地扣住了他的手腕,而后将那不知名的药剂注射在了他的右臂
之上。
“好困……好困。”约莫两分钟的工夫,季正刚垂头便倒在了床榻上。
江美琴从外头推门进来,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季正刚,对着季子姗问道:“今天的药,已经注射了?”
“嗯。”季子姗想了一会儿,而后犹豫着问出声来,“妈,你给的药真的没问题吗?”“没问题。”江美琴扫了一眼席梦思上的人,皱眉道,“这药只会让他意识模糊,记不清楚从前发生的事。到时候,你说什么,他就以为是什么。他现在虽然看上去无能,但
手上到底还是握有百分之十几的季氏股份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是,他毕竟是我爸爸……我们这样对他,真的好么?”季子姗良心发现。江美琴便道:“留他一条命,我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回想一下,他当初是怎么对我的?明明先爱上的人是我,他却懦弱无能,听从家里的意思娶了没有任何感情的沈惠洁。而我的,可怜我怀孕在身,却要东躲西藏,怕被季老太太给揪出来!这么多年来,我给了他无数次机会,让他跟沈疯子离婚,可是他怎么做的?他拖欠了我整整二十年,
把我的青春都给耗费尽了,区区一点季氏的股份,就当我的青春补偿费,难道不行么?”
确如陆屹楠所说,他的伤不碍事,只是表面吓人而已。钟可情给他用消毒水擦了擦伤口,很快便止住了血。
陆屹楠起身,刚打算出门,便被钟可情拽住了。
“嗯?”满目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儿,陆屹楠只觉得她眼中有他分辨不清的情绪。钟可情抬眸望着眼前的男人,心思沉重。就在陆屹楠奋不顾身地为她挡棍子的刹那,她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或许他真的爱过她,或许曾经他有无法言喻的苦衷也说不定
。
“怎么了?”见她不说话,陆屹楠开口问道,“是不是方才老太太伤到你了?”
“没……没有。”钟可情慌乱地摇了摇头,而后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绷带道,“缠上这个,或许能博取一点同情分。”
开饭的时候,陆屹楠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就坐在季老太太的对面。
季老太太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不断地给陆屹楠夹菜,语气也和善了不少,“陆医生,感谢你这些日子对小墨的照顾。”
陆屹楠神经一松,唇角微微上翘,暖声笑道:“应该的。”
“怎么能是应该的呢?”季老太太的语气怪怪的,“是小墨打扰了你。陆医生,你放心,明日就不用再麻烦你了。”
陆屹楠微微一怔,抬头迷茫问道:“嗯?”
季老太太却没有继续搭腔。第二天一早,《MTD》杂志又迎来了近一个月内的销售顶峰,医学狂人陆屹楠的情感史被扒得透透彻彻,就连他初中时候,与同桌相约一起打羽毛球的照片都被公布了出
来。整篇文中,最重要的那段,便是陆屹楠对钟家小姐钟可情的感情。笔者洋洋洒洒地写了五千多字,占了整整三页纸,将他们之间的“至死不渝”写得感人肺腑。明明是一篇
侵犯隐私的帖子,但看上去倒和歌颂没有两样。
钟可情如常坐着陆屹楠的车去上班,然今天却显得非比寻常。
过往的人群对着陆屹楠指指点点。
“不是说了对钟医生至死不渝么?钟医生才走一年,居然勾搭上了她的表妹——”“你别这么说,陆医生不是那样的人,你没仔细看杂志么?季氏公开回应他们两个人的绯闻,称陆医生是季小姐的家庭医生,所谓的同居不过是为了方便治疗,两个人根本
没有关系。”
“可是季医生当初不是在研讨会上,公开向陆医生表白过么?”
“人家家里是大企业,随时都需要炒作,先前不是也跟谢医生传要结婚的么?这些都是信不得的……既然季氏公开回应了,那就说明他们真的没关系。”
今天,这些同事的视线都太过焦灼了,陆屹楠不是傻子,随手买了份报纸,看到头版头条,整张脸便阴沉了下去。
——季氏公开澄清季子墨与陆屹楠绯闻。
姓季的老狐狸果然手段高明,他因为凭借苦肉计就可以得到她的认可,谁知对方四两拨千斤,不动声色的将他拒之门外。
钟可情余光一瞥,便瞧见了报纸上的内容。一把抢过报纸,而后心慌不已地抬头望向陆屹楠,焦急道:“屹楠,这……这我根本不知道。”
陆屹楠惶然一笑,唇色惨淡。“没关系,我习惯了。”
当初钟家家长也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的女人对他死心塌地,生米煮成熟饭,还容得他们说“不”吗?
“别担心,别在乎别人的眼光。”陆屹楠突然回过身,当着过往的医生的面,紧紧抱住了钟可情,用力地亲吻她的额头。
钟可情心慌不已,想要挣扎,却又怕陆屹楠识破了她的心。
晨起,谢舜名看到手边的报纸之时,唇边泛着宠溺的笑意。他以为那个丫头想通了,以为他们终于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了。
正当他拎着甜点走到门诊大楼门口的时候,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灼伤了他的视线。
谢舜名怔愣了半响,而后转身,径自走向垃圾桶,将手中的甜点扔进去。
“哎呀!别浪费呀!”身后,有一双手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那一包甜点,卓然扯着笑脸,面向谢舜名,“谢医生要是不愿意吃,可以不买嘛!”
谢舜名并不认识他,眉头不由皱了皱。
卓然便“呵呵”笑出声道:“我吃,我吃……”
谢舜名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医生,陌生人扔掉的东西,他还要抢回来吃。
“呵。”唇角扯了扯,谢舜名冷着张脸,从他身边穿过。
沈让因为停车,耽搁了一会儿,赶过来的时候,刚巧看到卓然被谢舜名撂在了原地。他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调笑道:“怎么?故人见面,是不是特别兴奋。”
卓然扯了扯嘴角,咬了一口甜点,干巴巴道:“可惜……他记不得我了。”
“当初不是为了争同一个女人扯破脸了么?”沈让冷眼反问,“怎么现在听着,又有几分好基友的味道了?”
卓然轻嗤出声,“当初,我若是能早点退出就好了。”
“现在呢?”沈让反问,“现在若是重新给你机会,你也会退出?”
“当然不能!”卓然瞪了回去。如今他换了身份,再也没有从前那些顾虑了,若是真能得到小墨的心,他是一定会死死抓牢的。
沈让进了办公室之后,便将丁宁叫了进来。
“帮我查查,流光医院一共有多少间手术室,哪些是常用的,哪些是闲置的,我要详细的记录。”沈让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屏幕,查阅着有关流光的医疗器材。
丁宁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单手撑在办公桌上,面露好奇,“沈医生什么时候开始发愤图强了?难不成真的对心外科主任的位置有兴趣?”
沈让抬头,淡淡扫了她一眼,似乎不屑开口。
丁宁便继续揣测,“或者说,你看上了哪位姑娘,急于做些成绩出来给她看看?”
“你怎么不说我看上你?”沈让一挑眉,淡漠的眼眸微微眯起,带着慑人的寒气。
丁宁心头突突直跳,木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匆匆转身道:“我……我这就去帮你查。”
她掩上门,大口大口地喘息。
被看出来了么?她辛辛苦苦地掩饰着,难道做得还不够好么?
彷徨片刻,丁宁便落荒而逃。沈让盯着流光医院的设计图看了半天,单手抵着下巴,垂眸沉思。整个流光医院看上去是全开放的,其实设计图纸上可以看出来,有不少房间内部相通,存在不稳定因素
。
沈让知道,陆屹楠倘若真的要为季子墨做心脏移植,那么必然是从不法途径运来的脏器,这样的手术肯定不能公开进行。
陆屹楠虽然近年来事业上发展得不错,但领得薪水还不足以支撑他私下开诊所,就算开了,那手术要用的医疗器械也是跟不上的。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季子墨的心脏移植手术,会在流光内部秘密进行。
沈让要做的,便是在手术之前,先猜出手术的所有可能地点。那丫头以身犯险,他不能陪她一起疯,他要的是万无一失!“源头已经找到了。”童谣站在陆屹楠的办公桌前,将一份文件递过去,“试了很多次,只有一个人的配型成功了,但是……”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陆屹楠耳畔道,“那个
卖方有传染病史,你要做么?”
有传染病史?如果进行心脏移植的话,那么受体便很有可能会感染上传染病。
“什么传染病?”“流行性乙型脑炎。”童谣拨弄着手腕上的链子,漫不经心道,“卖方就是因为感染过流行性乙型脑炎,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有意识障碍,并且失语,不能从事正常行业,
一直靠父母养活,这才萌生了买卖器官的想法。”
“源头可靠吗?”陆屹楠眉头微微一皱。
“可靠。”童谣语气坚定,“对方不能说话,并且偶尔会意识模糊,就算真的被查到了,我们也有办法脱罪。现在关键是,你要给谁动手术,能不能用这颗心脏?”
童谣的直觉告诉她,这一次的病人并不简单,因为陆屹楠显得十分关心。
陆屹楠仰头思索了一会儿,目光盯着头顶璀璨华美的灯饰,痴痴发呆。良久,他收回视线,对上童谣的眼眸,极其认真道:“做,我要做!”童谣的嘴角不由弯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我就知道,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得了你和我。到底是一个‘死’字,如果病人能在死之前,为国家的医疗事业做出贡献,那该是一
件多么光荣的事情啊。”
陆屹楠目光冰冷,盯了她一会儿,才嘲弄似地勾起嘴角,“我不会让她死。流行性乙型脑炎有潜伏期,我会在她发病之前,将她治好。”
童谣惊得目瞪口呆,只是痴痴应承道:“好,就依你的意思办。”
暮霭沉沉,暴风雨仿佛就要来临。
“三天后手术。”陆屹楠私下发了消息给钟可情,只有简单的五个字,既没有点名道姓,又没有具体的时间和地点。钟可情心中忐忑,但她还是大胆地回了过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