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言静默了两秒,随后笑了两声,“一个人讲话挺没趣的,你以为事到如今还能逃避么?我们谁都逃不掉。”
话音刚落,安言垂在身侧的手指直接抬起,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拿掉了宋子初脸上的氧气罩——
原本安静躺着的宋子初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瞳孔扩散到极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可好像因为身体很痛,她眉头皱的很紧,两条眉毛几乎都要纠结到一起了。
这么用力地呼吸……
安言冷眼看着她,氧气罩就在她脸的上方,可是宋子初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睁着眼睛惊恐地看着安言,嘴里呜咽着什么,无人听得清楚。
此时,宋子初的样子可以说是格外的痛苦了,因为呼吸会用到肺部,而当人缺氧的时候这个器部位反应会更加强烈,很明显,她现在这个器官负荷很大。
安言叹了一口气,重新将氧气罩给她戴回去,随后慢慢开口,“很痛苦对不对?放心,你看看,你运气多么好,温北堂还挺重情义的,你做的事迹他大概都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可还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重新接触到打量的氧气,宋子初像是重新获得了新生,大口地喘气呼吸,瞪着眼睛看着安言,眼底全是愤恨。
她嘴唇蠕动着,但至少稍微开了口她的身体就像受不了了一般,根本没有办法讲话,连瞪眼的动作都极其耗费心力。
安言抿唇笑了下,凑近了宋子初的耳边,“宋子初,你说这么好的男人你怎么早点遇不到呢?你放心,我会等你好起来的。”
刚才她将宋子初的氧气罩摘了的瞬间,病房里的机器响起狰狞的声音,站在外面的人毫无疑问听到了,连医生也冲了过来。
可在温北堂冷着脸色要质问安言时,萧景已经迈步到安言身边,看都没有看躺在床上的人一眼,而是关切地低头看着安言,低声问,“怎么了?有没有被吓到?”
安言还没有任何动作,看着医生和护士正手忙脚乱地给宋子初检查她的生命体征,面无表情。
温北堂眉骨隐隐跳动,目光像冷箭一样朝安言射过来,“你做了什么?”
安言不动声色地看着温北堂,随后说,“跟她说了会儿话,可能她太想表达她的想法了,所以很激动。”
医生检查完毕,赶紧给温北堂报告说,病人没事。
温北堂冷冷的目光还是看着安言,这次连虚伪客气都省去了,直接冷声警告,“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纠葛,但现在她是我温北堂的妻子,就这个身份我就要维护她,她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萧景轻轻捏着安言的手指,倒是毫不在意温北堂说的,只淡淡地出口,“那也要温先生有足够的精力来维护她才行,希望你的维护有价值。”
病房里必须要求无菌,因为宋子初的肺部稍不注意就可能会感染,要是肺部感染了,那将很难办。
医生为难地看着他们,可是碍于这几人的气场,只能敢怒不敢言。
安言意识到了,随便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人,对温北堂耸了耸肩膀,语气很是轻快,“什么敌人,都说了我们不是敌人。”
温北堂一个冷光扫了过来,看萧景的那眼格外地有深意,指着门,“出去!”
……
至此,安言再也没有踏进过宋子初的病房一步。
一直到了第二天白乔还是没醒,医院的意思是要是她再补醒,就只能给她输营养液。
而第二天,萧景接到了另一家医院的病危通知单,金女士快不行了。
安言心里一酸,没耽搁,立马就朝那间医院赶,萧景跟她一起。
她没什么话好对金女士讲的,只说请她务必再坚持一段时间,一个月的时间应该就够了,只需要一个月。
金女士那双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她紧紧抓着安言的手,嗓音嘶哑,“不行了,我问过……医生我的情况了,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我看到他来……接我了。”
当时萧景双手插兜站在窗边,相比起安言,他显得很平静,生离死别,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没有遗憾和顾虑地死去,总比带着遗憾离开好。
饶是安言在如何贴铁石心肠也禁不住这样的场面,她叹气,嗓音极轻,“金女士,你再跟你先生商量一下,叫他再等等好吗?”
都说将死之人是会有回光返照的,被病痛折磨着将死的人有回光返照,而生机勃勃鲜活的人也有回光返照。
金女士的回光返照是她此刻看起来很健康,气色很好,她说她看到了她先生。
提起她先生,她嘴角露出点点笑意,可随即眼泪滚落眼眶,嗓音模糊沙哑到很难辨清里面的字眼,“等不了了,他等了太久了……”
其实这个时候金女士出不出席都已经不重要了,但这是她的心愿,安言想反正自己都要做这件事情,能满足就尽力满足了。
但医生说,她的身体基本上已经到了极限。
上次摔下楼梯还是留下来后遗症,同时也发现了更为严重的问题,她的器官在以极其快速的速度衰竭,
而她的精神亦是,就这么活着,一天当中清醒的时间也没有多少,有时候,一整天的时间精神都是错乱的,这天还算是安言运气好。
安言忽地有些哽咽,这些年她肯定过的很痛苦,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了,成为了内伤,而内伤很难以医治。
她不再劝她坚持,只对金女士说,“如果在另外一个世界您能过的快乐点,那我也支持你,下一次您再见到您先生来接您的话,您就跟着去吧。”
金女士的眼泪爬满了整张脸,她基本上看不见安言,连一个安言模糊的轮廓都没有,她哆嗦着身体,对安言道,“你是好人,我不是一定要宋子初怎么,我只需要她去承担她该承担的,就够了。”
因为同时亲人,她无法说出让宋子初去死的话,可是又没有办法接受她害死自己至亲,所以当自己还受法律保护的时候,就让法律来惩罚她吧。
金女士再度陷入昏厥,很多医生鱼贯而入,每个人脸上脸色都不好,十分凝重。
病房里有各种医学仪器,医生一样样都用在了她身上,有人在大声念着什么专业术语,下一秒便有人将仪器递给那人,还有人在调着各种仪器的指标数据。
他们将呆怔地站在一边的安言挤到人群外,萧景狠狠拧着眉头将她揽紧自己怀中,低眸心疼地看着她眼中的神情,准确来讲,她眼中没有任何神色,空洞到像是没有灵魂一样。
男人微微俯身,两人鼻尖相触,嗓音带着劝慰,“生老病死,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改变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