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开堂,中书侍郎和同知枢密院事也能来旁听了。”
官阶都比他高,可却不同路,谁也管不着谁。
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还会递名帖来听堂审,周大人将名贴放在桌子上,颔首道:“你去安排吧,准备开堂。”
“是!”书吏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又去而复返,手里又多了几个名帖,周大人看着嘴角抖了抖,“多拿几把椅子准备好。就怕我这小小的衙门,装不下这么多大人啊。”
书吏只觉得奇怪,苏氏虽有能耐,可也不过是个商户,这怎么就能扯上这么多人来看。
难道是因为她的身份?
也对,后宋公主啊,多少人都想看看,这胆大包天的后宋公主。
居然敢在燕京大张旗鼓的做买卖,还几次进宫,这也太可怕了。
周大人洗漱吃了早饭,又看了几分公文,这边就来人说时间到了,他换了官服托着官帽,带着手下就去了前堂的衙门,他刚坐下中书侍郎齐大人,同知枢密院事叶大人就前后脚到了。随后宁王赵衍也到了,一起随同的还有永嘉伯。
一番问候行礼,各自落座,周大人上座在桌案后,敲了惊堂木,喝道:“将犯人苏氏,带上来!”
顺天府的牢房条件差,守备也不如刑部,所以苏婉如一早才从刑部移送来的,所以人早早侯在了隔壁。
惊叹木拍下,就有人去提人。
赵衍的目光就落在后衙内,一边里蔡伯爷悄悄的贴过来,低声道:“王爷,这……人没有动刑吧?”
“让伯爷费心了,没有。”赵衍回道:“一方未审,不可动刑,这是大周的律法。”
蔡伯爷一愣,他读书不多可律法还是要读一读,就奇怪的看着赵衍,咕哝道:“有这个律法吗。”
“即将有了。”赵衍道。
蔡伯爷嘴角抖了抖。
随即堂上又安静了下来,赵衍就看到两个差役带着苏婉如从后面出来,她穿着一件半旧的水洗蓝的短褂,头上编了两个长马尾,挂在肩上……没有哭哭啼啼,没有灰头土脸,没有狼狈不堪。
人走够来,看见了赵衍,眉梢一挑眼底划过笑意。
赵衍也笑,冲着她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如果哭哭啼啼,战战兢兢,那就不是他认识的苏瑾了。
赵衍自在的靠在椅子上。
对面,齐大人和叶大人对视一眼,齐大人低声道:“这是在牢里被特殊照顾的?”谁在牢里待两天,能有这副从容。
“此女子不简单。”叶大人低声道:“不要掉以轻心。”
齐大人点了点头。
“堂下何人?”周大人河道,苏婉如跪下,不疾不徐的回道:“民女苏氏,叩见周大人。”
周大人一愣,暗暗点头,这苏氏胆子确实不小啊,不然这堂上这么多人,刀枪棍棒的,换做别的女子,吓也要吓的哭了。
“有人指认你为后宋余孽苏婉如,认证物证具俱在,你可认罪?”周大人道。
苏婉如摇头,道:“民女不认,还请大人明察!”
这是正常的对话,要是认了也就不用开堂了,周大人微微点头,和一边的书吏打了个眼色,书吏就将画像抖了出来,“此人你可知是谁?”
“我!”苏婉如道:“虽画的不好,可也有七八分相,应该是我没有错。”
这居然还承认了,周大人没有想到,还以为她要狡辩一下呢,“那你可认得上面的章?”
“不认识。”苏婉如道。
周大人就解释道:“这章是前平江府府衙的章,但是在前年,这枚公章已经被砸碎报废了。苏氏,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不懂。”苏婉如摇头,一脸懵懂的样子。
周大人好脾气,解释道:“也就是说,这副画至少是前年三月前画的,当时官府捉拿后宋余孽,所以找人将所有人的画像画了一副,这一副就是苏婉如的画像。”
苏婉如露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颔首道:“懂了。但这画技可不好,层次不明,着色不亮……”她说着一脸的不欣赏。
周大人被噎住,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这小姑娘,不但胆子不小,还是捅了天的大,她到底是不知者无畏,还是胸有成竹确定自己没事?
赵衍听着,眼里也是划过笑意,颔首道:“这画技确实不好。”
周大人顿时头皮发麻,这是审案子,怎么就议论起别人画技了。
“周大人。”齐大人道:“人证物证具,既让她看过,就仔细审,若不抵死不认,那就用刑!”
周大人一愣正要说话,永嘉伯道:“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吗,你没看王爷都没有说话。”又拂袖,道:“越俎代庖!”
“你!”齐大人要说话,叶大人拉了拉他,看着周大人道:“周大人,我二人来时是有圣上口谕的。此女子生性狡诈,胆大包天,你这么问是问不出什么的,直接用刑的好,不给她吃点苦头,她只会继续和你耍花腔。”
周大人一时为难,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了隐隐的哭声,先是一两个女人的哭,凄凄惨惨的,然后是三四个,接着是呜呜咽咽像是冬日里北风刮过的声音,堂内所有人一愣,周大人问道:“什么人在哭。”
这得亏是白天,要是晚上是要吓死人的。
“大……大人。”堂外的差役回道:“是府衙外面,外面有人在哭。”
周大人烦不胜烦,喝道:“撵走。”
“大人,撵不走啊。”差役回道:“人太多了,不好轰走,而且,还有几位官家小姐。”
周大人一愣,就看到打开的大门外,人山人海,门口被堵的严严实实的,哭声层次不齐高低不平却一直没有断……
女人的哭分很多种,尤其是男人真是太熟悉了,可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几百人静坐,形态各异,年龄不同的女人坐在一起哭,呜呜咽咽,凄凄惨惨……
这哭声,让人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周大人问道:“青天白日的她们哭什么,要哭回家哭去。”
差役回道:“大人,这些女人都是……都是……”他说着,看向苏婉如,“都是苏氏的朋友,学生……”
周大人瞪大了眼睛。
苏婉如也回头看着,她看到了周娴,看到了胖婶,看到了戈玉洁,还看到了街对面包子铺的老板娘。
一排排坐着,三四百个女人,将顺天府门外堵的严严实实的。
年纪不同,胖瘦不同,要不是因为当下正在哭,还真是赏心悦目啊,苏婉如看着鼻尖微酸,遥遥隔着门和外面的女人们挥了挥手……
她们看着她,呜咽一声接着哭。
“去问问,她们想干什么!”齐大人一拍扶手,喝道:“一群女人,成何体统!实在是伤风败俗。”
苏婉如撇了一眼齐大人,微微颔首,道:“还请齐大人替我给齐老夫人问好。”
“你什么意思。”齐大人道。
苏婉如一笑,回道:“她儿子不敬她,我这同为女子的人,自然要敬的。”又摇了摇头道:“女人就是这点不好,将来是生儿子,还是生畜生,不由己控!”
“大胆苏氏。”齐大人喝道:“你可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苏婉如冷笑一声,上下扫了他一眼,“不认识。”
齐大人气的指着她半天说不出来话,叶大人拉住她,道:“周大人,不要管外面的事,你速速开刑审问,定罪后我等好去给圣上回禀。”
呜呜咽咽的,哭声越来越大,周大人指着外面,烦躁的道:“这声音,怎么审……”
“是苏氏煽动民心,聚众闹事。”齐大人道:“聚众闹事者当抓起头目,其余人遣散,若依旧冥顽不灵者,可当街斩杀!”
他声音很大喝问出去,外面立刻就有人回道:“当官者欺压百姓,不辨忠奸,当罢黜官职,回家种地!”
这对的,外面一阵哄堂大笑。
齐大人气的直抖。
“我们是女子,无权无势。但无权无势也不能白白受你们欺压。”外面有人喊道:“我们什么都不做,我们就只哭,哭的是自己的眼泪,表的是自己的伤心,你们凭什么管,你们管不着。”
还真是,人来了什么都没说,就只哭,也没干涉审案啊。
“这……这怎么办。”周大人看着赵衍,赵衍笑了笑看着苏婉如,道:“阿瑾怎么说?”
苏婉如回道:“民女要伸冤,民女要告御状,民女要见圣上!”
“圣上岂是你能见就见的。”齐大人冷笑道和赵衍拱了拱手,道:“王爷,这可是后宋的余孽,您若是帮她入宫,如若有事,这责任和后果,不敢设想啊。”
镇南侯府中,卢氏昨晚睡的迟早上又起的太早,所以吃过早饭后她觉得疲乏,又上床躺了一会儿,听到声音陆静秋端着茶进来,低声道:“师父,顺天府开堂了。”
“嗯。用刑了吗。”卢氏道。
苏婉如不会承认,可又有证据,所以,不承认也没有用。
“还没有。”陆静秋回道:“顺天府外许多女人在哭,现在基本上全城的人都跑那边去看了,还惊动了宫里,圣上还派人来过问了。”
卢氏不解,“什么女人在哭?”又道:“也对,她是秀坊姑姑,一个应锦就有四百人了吧,这一哭动静还真够大的。”
“不止她们。”陆静秋道:“还有街上许多小贩,还有她所有的学生,还有……还有很多百姓。”
卢氏蹙眉,“百姓哭什么?”不过一个绣娘,还真以为能受万人敬仰了。
“有的是家里的女儿在学堂,有的人则是女人在绣坊,还有的……还有的则是亲戚或是邻居家的女儿在学堂或是绣坊。”
京城就是这样,你说大,用走的将京城都一遍少说也得三四天,可你说小也很小,街上随便扯三个不认识的人,攀交来攀交去,定有两个能攀上亲戚。
“呵!”卢氏冷笑一声,“这么说全京城的女人都要去哭了。”
陆静秋没说话。
“这有什么。”卢氏道:“难道她是不是苏婉如,就凭这些蠢货哭一哭就行了?”
陆静秋觉得有道理。
“老夫人。”门外小厮过来,回道:“动静闹的太大,顺天府没办法再审,所以宫里来人,将苏氏带宫里去了,圣上要亲自审问。”
卢氏一点都不意外,颔首道:“她煽动这么多人闹事,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进宫或在顺天府,有什么区别呢。
“我在院子里走走。”卢氏抬头看天,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心情也很舒坦,她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汗,回房洗漱换了衣服,青柳已经带着人将午膳摆上,卢氏用过午膳,写了一会儿字,便又去午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申正。
“说是养老,还真是养老了。”卢氏扶着陆静秋的手起来,“怎么样,定罪了没有。”
陆静秋摇了摇头,回道:“还没有消息出来。”又道:“师父,会不会有变?”
“变不变的,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我只是给那些大人们制造一个时机,这时机不是苏婉如死,就是他们死。”卢氏道:“你想,他们会不会像疯狗一样,死咬住苏婉如不放呢。”
陆静秋点头,道:“会!”
荆州贪墨案牵扯的人要远远比她们想的多,这些京官随着荆州的官员离京城越来越近中,惴惴不安……所以,她们伸手帮了一把,将荆州来的人都灭口了。
又适当的将后宋余孽推出来。
看,不但将恶人灭口了,还将凶手找到了,而且还是后宋公主……
这事,这人,这方式,卢氏觉得连她都很满意,何况那些京官呢。
他们要不抓紧了机会,咬住了苏婉如将她当成替罪羊,把荆州贪墨案结了,他们就是傻子!
所以,这苏婉如到底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其实没有人关心啊。
那些人关心的,只有她是不是凶手,赵之昂信不信。
能不能很好掩盖的住自己贪墨的痕迹。
“看,这多有趣。”卢氏道:“众生百态啊……有的人以为苏婉如是冤枉,所以替她喊冤。有的人心存愧疚却不的不自保,而硬着头皮去诬陷,有的人义正言辞的,咬定她就是后宋公主,就是凶手,但在午夜梦回,又会噩梦连连。”
“这些人,都是些自作聪明的人,都不如她聪明啊。你看她多坦荡,在京城来去自如,还能煽动这么多人。真是得民心啊。”
可这又怎么样呢。
假的就是假,早晚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
“老夫人!”小厮匆匆跑进来,道:“宫里有消息出来了。”
卢氏颔首,问道:“定的哪日斩首?”
“不……不是啊。”小厮摇着头,“圣上没定罪。不但没有定罪,还封了苏姑姑为姑姑!”
卢氏脸一沉,陆静秋已经道:“什么苏姑姑为姑姑的,说清楚。”
“以前,以前苏姑姑只是个称呼,现在,现在姑姑是个封号,说是享郡主仪仗呢。”
陆静秋没听明白,目瞪口呆的看着卢氏。
“蠢货东西!”卢氏蹭一下站起来拂开桌上的东西,叮叮当当的碎了一地,“这么多人,都弄不死一个小丫头。”
陆静秋道:“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太奇怪了。”
赵之昂为什么不定罪,还给她封号?
卢氏正要说话,又有个小厮跑了进来,道:“老夫人,侯爷回来了!”
救人吗,赶的还真是紧呢,卢氏拂袖,道:“我病了,去请侯爷回来伺疾!”
小厮应是。
街道上,一片恭贺之声,苏婉如坐在车里,一一回礼,道:“多谢各位,只坐了两天的牢,这一身的味,要赶回去洗洗才好……”
“姑姑快去吧。”众人笑着道:“记得跨火盆,去去晦气。”
苏婉如应是,一路说笑气定神闲,就在这时,一人一骑徐徐从她对面对面过来,她看着一愣。
是沈湛啊,几个月不见他瘦了一些,黑了一点,但脸上的棱角越发的凌厉分明,单单一人悠悠走着,便就有股铁血金戈的杀伐之气。
他走过目光在她面前一扫而过。
苏婉如看都没看他,催着吕毅道:“回家去,我身上难闻死了。”
“那是镇南侯吧,镇南侯回来了。”
“镇南侯不是和苏姑姑认识的吗,为什么见到了都不打招呼的啊。”
“是啊,那天晚上有人看到镇南侯牵着苏姑姑的手回家了,后来第二天侯爷就出远门了,现在回来,怎么就不说话了呢。”
“说什么呀。镇南侯和苏姑姑如今的身份,怕是婚事都不能自主的。”
“也对。不过两个人还真相配啊。”
沈湛昂首挺胸的骑马而去,头都没回。
苏婉如暗暗呸了一口,回了锦绣坊,绣坊里更热闹,大家都在等她,跨过火盆,霍掌事道:“先什么都不要问,有话明天说,让苏瑾去睡一觉!”
“姑姑,你真是太懂我了。我都要困死了。”苏婉如道:“那我回去睡觉,明天我们再说话。”
她说着,忙回去洗漱了一遍,关了门扑在床上。
但是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知躺了多久,外面的天渐渐暗了下来,杜舟敲了几回门她没开,二狗子就趴在门口哼哼唧唧的啃骨头……
就在这时,窗户上传来叽叽咕咕的声音,像是老鼠在啃什么东西,又像是刀在拨弄什么。
“谁?!”苏婉如蹭的一下坐起来,不等她赶过去,窗户已经打开,有个黑影跳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苏婉如被冲的倒在了床上。
那人人高马大,扑过来时带着一阵烈风,气势如虹,苏婉如根本招架不住。
扑下来,那人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将脸埋在她脖子里,深吸了口气,咕咕哝哝的喊道:“媳妇儿……”
苏婉如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