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穰亦慨叹,汉家待我何其厚。
蓟王又问,待你既厚,因何要反。
黄穰又答,无它,胆肥耳。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之所以胆大包天,除去利益深厚,不忍轻弃。更因举目四望,未见其害。只见其利,未见其害。何也?
百里之地,一家独大,无敢相争乃其一。手眼通天,长袖善舞,官吏皆为朋堂乃其二。笼络山蛮,收为己用,凡有循吏相逼,便裹挟山蛮揭竿而反乃其三。朝廷为行羁縻,唯将循吏调离,再悉数免罪,以为安抚。如此多管齐下,久成宿贼。为害一方,鱼肉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此时关东豪右行事,便与黄穰,如出一辙。
于自家坞堡,放眼望去,所有皆豪强,良田似无垠,坞堡如林立。只见其利,未见其害。自以为,天下皆如此般。
曹孟德所为,便是“晓以利害”。
试想,先前合肥侯命二袁,大肆卖官。关东吏治废弛,可想而知。抑兼并令既出,郡国守相,不监守自盗,已是万幸。如何能明检察之。
官员督办不立,亦在曹孟德预料之中。
这便将一众贪官污吏,悉数解职下狱。再委任循吏,再接再厉。
首当其冲。入豪强坞堡,清点人口、田亩。
堡中积谷成山,奴仆成群。笔笔皆出不义之财。俗谓“财不露白”。如何敢大白于官吏当面。
逼急,举家逃回。吊桥高悬,断绝内外。
又遣乡党亲朋,暗携重礼,四处游说。欲破财消灾。
不其侯伏完府前里道,接车如龙。只因伏完为人和善,交友广泛。然兹事体大,伏完岂敢徇私。又恐为人诟病,遂夜开角门。轻车简从,赴太师府陈情。
王允笑道:“但收无妨。”
“太师何意?”伏完伏地惊问。
“不义之财,于我如浮云。我辈又岂为浮云蔽目,不见泰山。”王允出口成章。
伏完目瞪口呆:“卑下,‘两豆塞耳,不闻雷霆’也。”
王允抚掌而笑。
俗语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事若不成,还需原数奉还。此乃为官之道也。然王允却言,不义之财除外。伏完久历官场,宦海沉浮。至今尚不得其解也。
轻车出府,心意难平。这便又转去尚书台。
桓典勤于政事,常居尚书台。今日亦不例外。
闻伏完深夜到访,心知事大。桓典遂起身下榻,整衣出迎。
共入偏殿。
伏完遂以心事求问。
桓典长笑不语。
“求令君,不吝赐教。”伏完肃容下拜。
窥其心诚,并无二心。桓典遂以心腹之言相告:“君侯不闻孙破虏,‘义贩飞云’乎?”
伏完如何能不知:“时孙破虏讨平吴郡巨贼,得财亿计。遂贩来飞云舰队。并自言‘普天之下,能将不义之财正当其用者,唯王上一人耳’。”
桓典轻轻颔首:“君侯已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