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蜃龙弑师自立,之后又被金光丈人驱逐,蜃楼城落入西方教掌控,只是最近一二十年的事。
骊山神女对殷夫人的说法甚感失望,殷夫人是殷重甲的正室夫人,她尚且对抵抗龙族毫无信心,战事一起,神族岂不是要一溃千里。
“师傅不必动怒。”
明钦插口笑道:“既然金光大师已经派人到龙族大营议和,听听他们的条件再作决断也未尝不可。”
明钦和骊山神女在城外见过龙族大军,舳舮千里,旌旗蔽空,确实声势浩大。龙族气焰方张,金光丈人又畏敌如虎,刀兵未接,便派人求和,龙族岂有不趁机戏侮的道理?
骊山神女原想让殷夫人给殷重甲写信,让他调遣大军来救。想不到殷夫人居然赞成金光丈人的求和之议。这个主意看来是要落空了。
“罢了,我还是前往神庭搬取救兵吧。”
殷夫人进门来便揭了骊山神女的疮疤,自然让她心生不快。两人话不投机,骊山神女拂袖而去。
出得门来,却见秦越站在廊下,含笑道:“神女火气这么大,看来身体康复的不错。”
骊山神女见是秦越,面孔微红,她和秦越也曾交过手,秦越早年游历四方,采摘草药,曾到过骊山,骊山神女是骊山主神,对于秦越辛苦采到的草药一率罚没,闹得很不愉快。这次骊山神女被海暴炸伤,偏巧到了秦越的林下风求医。也幸好秦越不计前嫌,还帮她找来了肉灵芝,否则骊山神女还不知几时才能醒转。
“姑娘相救之德,我记下了。来日必有厚报。”
“神女言重了。你若早知今时之难,便该明白我采药是救人的。你们虽是神祇,也不该将一草一木都占为己有。”
秦越对当年之事尚且难以释怀,其实她游历四方,发现灵芝仙草多被强力者霸占,而神庭为三曜之主,‘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富有天下,而又不施仁义,窥一斑可知全豹,与其说神族是被龙族战胜,毋宁说是被自己的贪残击败。
强盗拦路打劫,说什么‘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被视为一种罪恶。官府增关设卡,堂而皇之收取厘税,不见是有本质不同。所以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但是也有可以分辨的地方,则在于用心。强盗拦路抢劫,可谓是损人利己。官府征收税赋,固然不如藏富于民,如若为了维护和平秩序,赏善罚恶,主持正义,尚不失为一种正当理由。如果只为了中饱私囊,这和强寇不但行迹相同,用心也别无二致,岂不正应了苟政猛于虎,官府狠如狼的话。
帝俊得羽族、天族之助,又和西方教结盟,在天界重建神庭。可惜却未能革除弊政。天界盛言神道治法和仙道治法,似乎是针锋相对,非此即彼。神道为天道,仙道为人道,道术家大都称扬仙道治法,而贬毁神道治法。
实际神道治法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曾大行其道,也取得了一些治绩,未始没有可取之处。仙道治法虽然方兴未艾,时运使然,确有突过神道治法的地方,若说全无弊病,也不太可能。
“昆仑神庭覆没,我来天界是为了对抗龙族,当年之事我也有措置不当的地方。还望神医不要再放在心上。”
神族为三曜之主,虽说人是一种修行境界,在神族道术中绝非至高境界。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这些境界都在人之上。事实上哪怕后世的仙界,仙道治法已经广泛通行,在修行者的观念中仍认为天道境界胜于人道。昧于仙道实是人道的道理。
神族重视血脉传承,以血脉为核心则有贵族,这些贵族仰食于民,不事生产,骄奢淫逸,高高在上,却繁衍生息毫无节制。贵族越多,民人生活愈困苦。结果可想而知。
后世官僚虽无世袭的地位,社会地位却得贵族的遗传。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手中一旦有点权力,便作威作福。美其名曰,执法。有神道治法,有仙道治法,神道虽为天道,先儒还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有所愿,天必从之。何况仙道即为人道,不知有人,何得言法?
法虽一名,法理各别。有一王之法,有天下国家之法。一王之法维护是一朝一姓的统治,国家之法维护的是国民的利益,天下之法维护的是天下的公义。凡为国家之法,而不能维护国民利益,皆为残民之法,害民之法。凡为天下之法,而不能维护天下公义,皆为罔道之法,欺人之法。
骊山神女语义含糊,她做的是神庭的神祇,守护的是神族的山林,自然不觉得自己有何错处。
其实天从人愿的说法,多半是些冠冕堂皇的议论,或者是道术家的理想。正如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不过是他自己的昌议,何曾真正实现过?
理想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神道统治者都宣扬自己是天命神授,理当千秋万世,平民百姓既无权力,又无思想,根本没有能力较真反诘。当然神道统治严酷到一定程度,往往会激起民人的暴力反抗,这可谓是自作自受,皇子王孙愿无生于帝王之家,其实不过是因果报应,‘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无须对其寄予同情。
伯夷、叔齐很反对这种事,以为是以暴易暴,以非正义反对非正义,即便以周武王的贤明,姜尚的才略,犹遭其非议。从历史的旧迹来看,以暴易暴怕是不可避免,李逵斧劈小衙内,很多人都觉得李逵不配称作好汉,滥杀无辜。正所谓江河万里,泥沙俱下,善恶是一种情感作用,是非是一种理智作用。理智则较情感为难,所以李逵是只知善恶,不知是非,一个智识低下的人,是不可能用理智判断是非的。
‘为官不仁,为富不仁’,这说的便是一种普遍现象,是直觉,而不可能将官员、富人一个一个调查明白。在这种空气下,小衙内极有可能成长为高衙内,当然在治法尚可保持的环境中,即便是高衙内也要通过审判,才能执行刑罚。但是治法崩毁就像生老病死一样,难以避免,所以总不免有人要做冤魂怨鬼。
仙道治法对民人的智识程度要求更高,这就不但要有情感,还要有理智,要知善恶,也要知是非,如果仙道治法能自为修复,或许可以避免以暴易暴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