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做文官,便须得与天下士子一般,十年寒窗、科考入仕。
承志虽然身子不好,资质也平平,却到底是邵家儿郎,立志有一番作为,早早考了秀才。
待他十五岁束发后,申氏有心为他议亲,便依着邵家惯例,问他喜欢何种性情模样的姑娘,便是有心仪之人也但说无妨。
申氏至今记得儿子当时答话时的神情。
彼时,少年眼眸明亮地笑着道,“前朝诗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母亲,待儿子金榜题名、看尽京都春花后,再答您今日之问。”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啊
有些轻浮的诗句,从眼眸澄澈的少年嘴里说出,看在母亲眼里,便成了意气风发。
申氏想到每每遣人问起儿子的课业,国子监的博士们俱都交口称赞,便以为儿子的确学有所成,蟾宫折桂指日可待,也就暂搁下了议亲一事。
可那年秋闱,承志落第了。
她虽也有些失落,但想着十五岁的举人并不多见,她娘家那位后来做了大理寺卿的六哥,也是考了两回方才中举的,待儿子下回高中后,十八、九岁说亲,也不妨碍什么,如此想着,心下便也释然了。
三年后,承志秋闱再次落榜。
春闱倒也罢了,两回止步秋闱
这一回,申氏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坐不住,她胡乱收拾了些承志平日的功课文章、以及命他回家后默的在考场上做的文章,风风火火赶回娘家。
她虽是书香门第的小姐,自幼随着女夫子进学,但女子所学与男子大不相同,所以,品评儿子的功课还须得请娘家的父兄。
回娘家的路上,她甚至想,倘若承志果有真才,做的锦绣文章被无良考官埋没了,那么,豁出脸面去,哪怕捧着亡夫的灵牌登金銮殿告御状,她也要给儿子讨回公道!
见她如此,父亲和两位兄长深感兹事体大,一门三进士围坐一席,一丝不苟地反复研读承志的文章至深夜
她望眼欲穿,等到的是她六哥委婉地劝说,“七妹啊,俗话说,成家立业,可见是要先成家、后立业,你不妨先给大外甥说一门亲事,至于这考进士嘛,啊不,考举人,先缓一缓,徐徐图之,不要急”
她闻言只觉两眼发黑。
继惊闻先夫的死讯那回后,她第二次体会到了绝望
自然,功名罢了,邵家又不是那全家指望着出一个进士光耀门楣的人家,不论进士还是举人,考不上便考不上罢。
世人眼中一无所成的儿子,在她看来,还是有很多优点。
资质平平便资质平平吧
她只是有些遗憾,想到儿子幼时比人开蒙晚、却早早考中秀才时的欢喜,想到他十五岁那年的意气风发,想到他后来的沉默黯然
泯然众人么?
她只是有些遗憾。
大概,也有后悔
后悔不该依着邵家过问儿女心意的惯例行事,而该如关氏夫人一般,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礼法,早早地给儿子定亲
若是那般,这会儿她或许已经抱孙子了
若有个娇俏可爱的媳妇、活泼闹腾的孙子
儿子大概就能想明白,人生一世有许多风景,实在不必撞着一处南墙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