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万岁的旨意。
“我原来以为万岁爷会处罚郭尚礼。”孙传庭说起这事,也是皱着眉头的回应了一句。
张方平整理着卷宗的手为之一顿,疑惑的问道:“不是褫夺了百户吗?”
孙传庭轻轻的拍了拍桌子说道:“可是他依旧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褫夺百户罢了,又能怎么样?他还是提领着诛邪队五营五百余人的诛邪队,前些日子册封皇后的时候,连外戚都未曾恩荫,想来万岁心里已经完全割舍掉了这些勋戚。”
“嘘,有人来了。”孙传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走了出去,看到是王承恩和几个内侍,俯首说道:“见过王大珰。”
王承恩乃是内一品的文渊阁提督太监,一等一的皇帝身边的近人,按照官阶,他是四品,当然需要见礼。
“万岁爷寻你。这是张方平吗?你看这大雪的天气,有何感想?”王承恩笑着迎了上去回礼之后,看着张方平问道。
张方平稍加思忖才说道:“瑞雪兆丰年,全仰圣恩,今年终于是下雪了。”
王承恩略微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说道:“孙府丞,且随咱家来。”
张方平的第一次面试考核,没有通过,王承恩对其比较失望,万岁爷已经登基四个月有余,所行之政,已经略微有了些成效,但是哪怕是孙传庭的师爷,都不知道万岁爷的心思。
“敢问王大珰,万岁唤我何事?”孙传庭边行走边问道。
王承恩摇头说道:“咱家也不知道,到了乾清宫,孙府丞就知道了。待会儿入了玄武门,钦安殿、坤宁宫是后宫,切记不要随意张望。”
王承恩提醒了一句孙传庭,若是走午门或者东华门就太远了,若是走玄武门又要经行后宫,所以他提点了两句。
“就到这里,由小黄门带着孙府丞前往,咱家还有点别的事要办,这不是元旦将至吗?咱家去给万岁爷采买点过时节用的物件,孙府丞且自行去吧。”王承恩到了玄武门就不在往前,而是止住了脚步,踩着雪来到了万岁山下的宫舍。
万岁山,又名煤山。
原来是兵仗局炼器用的煤精堆叠的地方,现在这里在万岁爷的授意下,露天堆叠着无数的煤精,这里都是惜薪司的内侍,在清点着过冬的煤炸和煤精。
王承恩当然不是来盘账的,也不是亲自查看煤精储备,他是来寻李自成的。
他看着面前的宫舍,抽出了自己的腰剑,手指在腰剑锋利的剑刃上不停的敲打着,作为信王府的大伴,都是需要打小训练武技,连闽龙王郑芝龙都不是他的对手。
李自成的确有点功夫在身,但是生死搏杀,王承恩有信心赢过对手。
而且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大汉将军,还有几个同样功夫了得的内侍。
他想要杀了李自成。
因为万岁爷想杀。
但是他不能杀李自成。
因为万岁爷不让杀。
但是他今天还是来了。
“王大珰。”李自成推门而出准备去厕溷入厕,结果就看到了王承恩站在大雪之中,手里拿着一把腰剑,愣愣的出神。
李自成瞬间没有了入厕的想法,一股冷汗沁出了额头,大冬天还下着雪,风一吹要把人冻成冰坨子的天气,李自成居然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李鸿基,咱家且问你几句话。你照实回答,若是有半分差错,后果你清楚。”王承恩将手中佩剑提在手中。
“大珰请讲。”李自成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声音里带着撕裂的恐惧。因为此时的王承恩居然一脸的死气。
李自成曾经清楚的感觉到了万岁爷的杀意,但是后来听说万岁亲自下旨,不让别人动他。
王承恩显然不是奉诏而来,那么显然是王承恩自己准备动手,王承恩要违抗圣旨!
那后果呢?
王承恩想过吗?
李自成看着王承恩的一脸决绝,就知道,王承恩已经想过了一切后果。
甚至为了维护大明皇帝金口玉言,王承恩连自己的命搭进去的打算,也做好了。
“咱家问你,昨日下午你和郭尚礼吃酒,可曾怂恿其昨夜诛邪佞的行为?小心回答。”王承恩见过郭尚礼。
只要是万岁爷亲自点名的人,王承恩都小心留意,郭尚礼平日里是个憨憨,三巴掌拍不出一个响屁来那种铁憨憨,没有那么多的主意,那么郭尚礼为何要这么做,就成了王承恩心头挥之不去的问题。
虽然万岁爷不问,但是不代表王承恩不需要问。
“郭尚礼昨日吃酒未曾多喝,只饮黄酒两碗,就去了左镇抚司,昨日他付的酒钱,我察觉到不对,就追了上去。在左镇抚司见到了他们行动,才知有此事。”李自成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声的说道。
“那咱家问你,你可曾看到郭尚礼矫诏?”王承恩垂下了手,他的右手袖子里有一手弩,已经上了弦。
李自成用力的挤了挤眼,若是照实说,那就是出卖郭尚礼,若是说假话,那王承恩和身后几个大汉将军和内操,怎么可能放过他?
吾命休矣!
李自成又擦了擦汗,站直了身子,拱手说道:“某只看到了郭尚礼奉诏诛邪佞。”
“哦?”王承恩双手垂于身前,将手弩下了弦,笑着说道:“勇字营那边,你切记以孙府丞马首是瞻,不要往下定论,有事可直接奏报于咱家。”
王承恩走了,李自成靠在门梁上,他惊恐不定的看着王承恩的背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明明撒谎了,王承恩也知道他撒谎了,但是却没有杀他。
王承恩的话里处处都是陷阱,但凡是李自成回答错了一句,他就死了。
“孙府丞,天大雪,地冰如镜。天气严寒不说,就是这大雪,雪是好雪。”
“但百姓们的房梁多不堪重负,还有一些百姓家中困苦,连煤炸都烧不起,更遑论柴薪。”
“你带着人辛苦下,走访下京师三十六坊,体察民情,修缮房屋,实在是困难的,送些米粱接济下,煤精从煤山支取就是。”
朱由检看着已经冻成冰块的大明京师,对孙传庭交代着他的旨意。
孙传庭猛地抬起了头,他这才知道了王承恩问张方平那句话的正确答案,到底是什么。一时间孙传庭有些迷茫。
一方面大明皇帝薄凉寡恩,大明的明公今天早上死了三十一个,大明皇帝一道申斥褫夺百户诏书糊弄过去了。
一方面大明皇帝至仁至善,大雪纷纷扬扬,万岁手中都是恭贺大雪的奏疏,可是万岁却看到了百姓们的困苦。
万岁到底是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