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楚令霄想说话,可是皇帝一个冷眼看来,他只是闭上了嘴,努力向楚千尘使着眼色。
楚千尘抿着唇,默然不语。
她微微垂下了脸,唇角在皇帝与楚令霄看不到的角度几不可见地翘了翘。
那封信本就是楚千尘特意给皇帝与楚令霄准备的。
就算楚令霄没说这信是自己给他的,但凡皇帝没蠢到家,就该知道宸王府不是楚令霄想偷什么就能偷到的,她是楚令霄的女儿,那封信到底由何而来,毋庸置疑。
她把信给了皇帝,就是让皇帝觉得她会是那个宸王府的突破口,把她当成一个软柿子。
皇帝自然就会从她下手,毕竟,再没什么比宸王妃亲口指证宸王来得证据确凿。
所以,楚千尘从楚令霄拿走了那封信的那一刻起,就知道皇帝必会宣她,这才早早地穿好了大妆在王府等着人。
让她意外的是,沈氏居然来了。
楚千尘眸底掠过一抹柔光,面上不显。
皇帝也没指望楚千尘会立刻就招供,语气又沉了几分,威逼道:“顾玦勾结南阳王世子秦曜,意图谋反,这可是罪无可恕、祸及满门的死罪!”
“你若是知情不报,那就与他同罪!”
楚千尘依旧沉默。
皇帝先威逼后利诱,接着又道:“朕念楚家世代忠君,贵妃侍君多年,朕可以给你一个‘撇清干系’的机会,只要你将功赎罪,朕就不会怪罪你。”
皇帝在“撇清干系”这四个字微微加重音量,就差直说他可以允她与顾玦和离了,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
楚令霄的眼睛霎时就亮了。
对他来说,楚千尘与顾玦要是能和离,那是再好不过的,他就能和宸王府彻底撇清关系。
楚令霄目光灼灼地看着楚千尘,若非这里是御书房,他已经对着楚千尘吼了起来。
这丫头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万一让皇帝以为楚家有不臣之心……
“皇上……”
楚令霄想说楚千尘这丫头一向胆子小,可他后面的话没机会出口了,就听楚千尘开口说了第二句话:“王爷无罪。”
她的声音清冷悦耳,如山涧清流。
四个字令御书房内的人皆是一惊,目光再次看向了楚千尘,也包括康鸿达与顾南谨。
康鸿达手里的折扇变得慢了下来,那狭长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幽芒。
楚千尘全然不在意众人的目光,一派镇定从容地朗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上若是想封宸王府便封吧,宸王府没有人会背叛王爷。”
她优雅地站在那里,仿佛风雪中的一株寒梅,无所畏惧。
她的声音又清又冷,恍如山涧瀑布从高处坠落,有种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凛然,傲气逼人。
“……”
“……”
“……”
御书房内的气氛霎时变得古怪极了。
谁都没想到楚千尘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楚令霄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楚千尘。
“放肆!”楚令霄真恨不得一掌掴上楚千尘的面颊,“在皇上面前,你竟然出口狂言,胡言乱语!”
这个逆女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在御书房里忤逆皇帝?!
楚令霄的瞳孔里满酝怒气,脑子里轰轰作响,双手紧握成拳。
楚千尘冷眼瞥他了一眼,却是笑了,与暴跳如雷的楚令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父亲,”楚千尘叹了口气,用一种说不上是无奈还是唏嘘的口吻说道,“皇上已经让您来当过说客了,该说的我也早跟您说明白了……”
“这是我的态度,也是宸王府上下的态度。”
她的言下之意是,她早就跟楚令霄表明了态度,无论是皇帝派人当说客,还是把她宣进宫当面在质问,都没用。
皇帝怀疑的目光也看向了楚令霄,眯了眯眼,眸色深暗。这个楚令霄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楚令霄感觉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似的难受,怒视着楚千尘,简直傻眼了。
楚千尘现在说的话与她之前在宸王府说的截然不同,要不是楚令霄自己就是当事人,他简直要怀疑撒谎的人是自己了。
角落里的熏香渐渐燃尽了,青烟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众人心思各异,都在思忖着楚令霄和楚千尘这对父女到底谁说得是真话。
在这间金碧辉煌、庄重威仪的御书房中,豆蔻年华的少女身姿曼妙,娇美如花,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楚千尘语气坚定地对着楚令霄接着道:“父亲,就算是王爷不在京城,我也是宸王府的人。”
“我不过燕雀,安能将鸿鹄困于方寸之地!”
她这几句话看似是对着楚令霄说的,其实都是说给皇帝听的。
皇帝的脸色阴沉如墨,自然而然联想到了那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这句话出自《史记》中的《陈涉世家》,而陈涉可是一个谋反的逆贼!
“啪!”
皇帝一掌拍在御案上,暴怒道:“鸿鹄,好一个鸿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顾玦是“鸿鹄”,这简直就把谋反之意赤裸裸地挂在嘴上了!
面对怒气冲冲的皇帝,楚千尘唇边浮起了一丝冷笑,“王爷现在不在京城,自然是你们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但是,宸王府也不是好欺负的,就算宸王府上下死绝了,也还有王爷在!”
楚千尘傲然道,声音中不露一丝怯意。
真真死不悔改!皇帝更怒,话到嘴边,又猛地蹙起了眉头,噤声。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句话就字面理解的话,意思是说,燕雀困于一方小小的洼地,不解鸿鹄为何要飞向九万里外的远方。
宸王府就是灭了,也不过是死了一窝燕雀,鸿鹄还在呢!
顾玦还在呢!
直到此刻,皇帝才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
本来,因为顾玦不在京中,宸王府群龙无首,皇帝才想借着这件事发作,先给顾玦定一个谋反罪。
但是,他突然意识到,顾玦不在京中,就代表着顾玦此刻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顾玦随时可以去北地。
北地军一向奉顾玦为主,虎符也还在顾玦手中,一旦顾玦谋反,北地军以及北地百姓必然一呼百应,那么朝廷又当如何呢?!
就算他现在下令抄了宸王府,拿下了玄甲营,对顾玦都没有半点防碍!
“……”皇帝好像被当头泼了一桶凉水似的,身子变得僵硬起来,宛如一尊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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