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当这个怀疑冒出心头后,太医令越想越有可能。
原来如此!
难怪去岁京城流言飞起,都在传宸王的身体不好,体内有陈年暗伤,怕是命不久矣,但是看宸王现在的样子明明龙精虎猛。
之前也有传言说济世堂的神医数次登门宸王府……现在再联想起来,太医令等三个太医忽然间觉得全都对上了。
太医令怔怔地看着沈千尘鲜血淋漓的双手,心潮澎湃,心里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大行皇帝恐怕至死都不知道这件事……
沈千尘根本没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全神贯注地投诸在了顾南谨的身上,应该说,是左肺上。
她已经缝补好了左肺的血窟窿,还得查看左肺上还有没有别的出血点,要是有所遗漏,那就前功尽弃了。
顾南谨这次伤得很重,沈千尘知道就算他活了下来,体质也会远不如从前,肺属五脏,五脏乃人身之根本,顾南谨已经伤了根本。
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吗?
沈千尘一边想,一边开始最后一个步骤,重新以羊肠线将顾南谨胸膛的口子缝合起来,针线稳稳地穿过皮肉……
前世,当顾南谨死的时候,她早就不在京城了,也就是后来她与秦曜打进了京城,才知道关于顾南谨的一些事。
前世的这个时间点上,顾琅还活着,顾南谨本来应该死在三年后,要在顾琅两次废太子之后,才会以太子意欲谋反的罪名处死顾南谨。
这一世,一切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屋子里静得出奇。
沈千尘从头到尾很平静,也很镇定,反倒是三个太医汗流满面,煎熬至今。
四更天时,沈千尘才从寝宫里出来了,琥珀被她留下教导太医们该如何照料顾南谨。
沈千尘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浑身酸痛,方才的一个时辰需要她全神贯注,因此,此刻她感觉比一夜没睡还要疲惫。
当顾玦的身影映入她眼帘时,她瞬间觉得疲惫一扫而空,眼中只剩下那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九遐!”沈千尘情不自禁地唤道,步履轻快地小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顾玦双眸微张,看着她的眼眸中除了欣喜,也有惊讶。
他的小姑娘很少唤他的字,感觉每次叫一次“九遐”就像是要她半条命似的。
沈千尘当然看得出顾玦在惊讶什么,捏着她的袖子撒娇地晃晃。
她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唤他九遐,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现在这个养心殿里多的是“王爷”啊!
“累吗?”顾玦放柔嗓音问她。
“累!”沈千尘乖巧地点头,那样子就像是撒娇、讨赏的小奶猫似的。
顾玦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咳咳!”完全被无视的礼亲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沈千尘,客客气气地问道,“侄媳,太子怎么样了?”
就算没问,礼亲王也已经猜到了,他的这个侄媳就是传闻中的那个神医。
沈千尘转头看向了礼亲王,原本还是笑靥如花的小脸翻脸像翻书似的变得冷淡疏离起来。
她用一种静如止水的语气说道:“太子左肺的伤口已经缝合,现在人还在昏迷中,虽然他暂时保住了命,但是失血过多,到底能不能撑下去,能不能醒过来,还得看他自己。”
“……”礼亲王嘴巴微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在沈千尘来之前,太医亲口说太子熬不过今晚,现在太子却有了五成的生机。
沈千尘也没打算与礼亲王道什么家常,又道:“皇叔可以进去看看太子,但人还没醒,而且就算是他以后康复,身上也会因为伤了肺而落下一些后遗症,比常人虚弱。”
顾南谨伤得比顾玦还重,救治又不及时,他这回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
末了,沈千尘又补了一句:“惊风,去把太子妃叫来照顾太子吧。”
沈千尘吩咐惊风的样子实在是太过理所当然,让礼亲王又是一惊。
礼亲王看得分明,沈千尘吩咐人之前没有去看顾玦的神色,是她自己在做主,而顾玦也是一副理所当然地由着她发号施令,丝毫没有觉得沈千尘把太子妃叫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是,王妃。”惊风笑呵呵地抱拳领命,目光云淡风轻地瞟过了礼亲王,退出了养心殿。
因为太子妃跟其他嫔妃一起被软禁在凤鸾宫,惊风就让人跑了一趟凤鸾宫。
后脚,礼亲王也走了。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尤其是大行皇帝的葬礼事宜,很显然,顾玦是绝对不会管的,太子更是无能为力。
周围没有闲杂人等了,沈千尘一下子就觉得世界清静了,那张精致的小脸上也又有了乖巧甜美的笑容。
顾玦拉起了她的小手,道:“我陪你回王府歇息。”
养心殿外已经备好了肩舆。
可是沈千尘不想坐肩舆,她贪恋着他掌心的温度,舍不得松手,娇声道:“王爷,陪我散散步。”
夜晚的皇宫万籁俱寂,似乎处于一种风雨后的宁静与萧索中。
顾玦也就由着她,陪着她一起往宫门的方向走了,与她闲话:“你刚才不是说累了吗?”
“不累了。”沈千尘笑眯眯地说道,跟他在一起,她怎么会累呢。
她依恋地把小脸靠在他的肩膀上,鼻尖可以闻到他身上那清清淡淡的沉香味,唯有贴得那么近才能闻到的香味。
这种感觉让她很愉快,就仿佛这是只有她才知道的小秘密。
两人慢吞吞地往前走,在这浓浓的夜色中,周围一片空旷,似乎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走到太和殿附近时,沈千尘忽然问道:“九遐,我们还回北地吗?”
顾玦更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沉默了。
沈千尘也就没有再问,只是笑道:“你在哪,我就在哪。”
她踮起脚,亲了亲他的鬓角,又把脸颊靠在他肩头撒娇地蹭了蹭,又乖又软,那明媚的笑靥中像是没有半点烦恼一样,随遇而安。
她想告诉他,不用顾忌她,他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这一世,他活着,他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这已经是她最大的幸福了!
看着小丫头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眸,顾玦的心就变得轻松愉悦,感觉任何事都不重要了。
夜空中的阴云不知何时被晚风吹散了,隐约地露出了时隐时现的繁星,星星点点。
接下来的两天,京城中一扫前几日的阴雨连绵,天气晴朗,阳光灿烂。
京畿一带的气氛依旧凝重压抑,大行皇帝驾崩,皇子皇孙们都要披麻戴孝,朝廷官员以及百姓在接下来的一百天内都禁止作乐,禁婚嫁,从京城到皇宫内都看不到一点艳色。
在服丧期内,京中寺庙、道观要各鸣钟三万次,钟声阵阵,仿佛在反复地提醒着大家,大行皇帝驾崩了。
最忙碌的人大概是玄甲军了,马不停蹄地四处跑,继上十二卫之后,陆续又控制了京郊的三千营、神枢营以及五军营剩下的残兵。
接下来,玄甲军又朝附近的冀州卫、青州卫与幽州卫进军。
这一切进行得雷厉风行。
有兵权就有了一切,这一连串的镇压与收编在苏慕白的主持下进行得十分顺利,光是六万五军营将士被歼灭的消息足以震慑周边这几州的卫所,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大行皇帝已经驾崩了,各州卫所等于是出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根本也打不起来。冀州卫、青州卫与幽州卫三个卫所的臣服都是在没有流血伤亡的情况下完成了,可谓兵不血刃。
三天时间弹指而过,皇宫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啜泣声、哭喊声不断,后宫嫔妃、文武百官以及三品以上的命妇都在为大行皇帝哭丧。
这些哭声宛如附骨之疽、又像是催命的锁魂铃般回响在空气中,楚千凰简直快要疯了。
自从她随睿亲王一行人回京后,就一直被关在长春宫里。
从四五天前,楚千凰就感受到了宫里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她试着问过两个来给她送饭的宫女,但是宫女们都不肯回答,慌慌张张,支支吾吾的。
直到三天前的夜晚,她听到了大丧之音响起。
她跟楚贵妃一样,一开始只以为是太子薨了,直到钟声敲打了超过二十七下,这才意识到是大行皇帝驾崩了。
再然后,她就被人从长春宫赶到了凤鸾宫。不止是她,那些嫔妃、公主等等也全都被带过去了,软禁其中,每个人都是悲痛欲绝,就连三公主安乐也不像往日乐呵呵了。
楚千凰清楚地意识到,大行皇帝顾琅是真的死了。
大行皇帝已经死了三天了,直到现在,楚千凰依旧沉浸在深深的震惊中。
她可以确定,在她的梦里,现在这个时间,大行皇帝顾琅绝对没有死,顾玦也同样活着。
但顾玦在这个时间线上应该已经病得很重了,正在筹谋着带宸王府上下回北地,然后殷太后薨了,殷太后的死给了顾玦一个机会,逼得顾琅不得不退让,最后,顾玦拖着病体带着所有人一起离开京城返回北地。
不过,顾玦终究没能回到北地,他死在了去北地的路上。
本来,顾玦应该死在今年年底的!!
楚千凰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地揉着手里的帕子。。
她不懂一切怎么都变了。
皇帝居然死了,那顾玦呢?
顾玦还会不会死?
要是顾玦没有死的话,那么,楚千尘,不,是沈千尘她岂不是要登上凤位了,那么自己汲汲营营、费尽心机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自己的穿越,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切都变了!!
自己所为都是在给他人作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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