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亲生女儿,又隔着李氏这个亲生额娘在,她犯不着太上心,也实在不好表现得太积极了,做到本分就好,不然要是落在旁人眼里,指不定怎么猜测她的用心呢,所以她这么走一遭,也就算是尽到本分了。
新婚第二天,便这样在一堆这样那样的琐事中度过了。
日落暮鼓,没有等到四爷过来用饭的尔芙简单洗漱一番,换上了身宽松舒适的寝衣,拿着本府中这些年与其他各府人情往来的记档册子,坐在了灯火通明的书房里,一笔笔地细细看着。
从记档的内容中不难看出,四爷和老十三的关系是真的要好。除了逢年过节照例送过去的礼盒以外,平日里的各种小玩意、吃食和各类酒水,还有四爷在康熙老爷子那里等了不错的赏赐,也都不忘让人送过去一份,尤其是老十三被圈禁那几年里,连日常吃穿嚼用的东西,四爷也特地让乌拉那拉氏安排人送过去了很多,当真是事无巨细就如同个老妈子似的细心照顾着。
相比之下,和老八就真是面子情了。
发现了这一对比,尔芙发现这些枯燥乏味的记档册子看起来,倒也挺有意思的,尤其也更方便她记下四爷庞大的亲戚群,不过她看着看着,便发现了一条比较奇怪的人情来往,这是一份很固定的账目,每月的初五和初十,专门负责这些事情的傅鼐就会从库房支出一笔约莫百十两银子的开支,每月如此,简直可以说风雨无阻,最早出现于康熙四十八年的六月上,而支出明细上,也不同于其他明细记录,并没有特别指明是送到何人何府的,只有傅鼐一方简简单单的私印留在册子上,这让尔芙有些好奇起这笔支出了。
正当尔芙打算往后面再翻翻看,看看之后还有多少笔这样支出的时候,虚掩着的隔扇门就被人大力推开了,她不悦地抬头,便瞧见四爷满脸阴郁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尔芙忙起身迎上前,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之前不还是好好的么,谁惹咱们爷不痛快了,我这就让人教训他们去!”
“没事,就是有些气李氏的糊涂性子!”四爷摇摇头道,一副不想多言地样子,闷声坐在了书房窗边摆着的太师椅上,捧着身旁角几上摆着的凉茶就咕嘟嘟喝起来,好一会工夫才注意到书案上摆着的几本记档册子,好奇地瞧了瞧身侧皱眉瞧着自己站着的尔芙,关切问道,“怎么想起来翻看这些东西了,不是有管事嬷嬷打理着么!”
“我现在是嫡福晋,总不能和以前那样吃饱了就是闲着吧。
再说看看这些记档册子,我也好知道知道咱们爷赚的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吧。”尔芙笑得如同偷腥成功的猫儿似的骄傲道。
“那你可得好好查查这些册子,咱们府里头的蛀虫可不少!”
“爷要是这么说,那我可真就要好好问问您了!
我瞧着册子上头有一笔每月都有的支出,数额也很是固定,你要是不说清楚这钱花到哪里去,我可就得将府里头的姐姐妹妹凑在一块,对您大刑伺候了。”说着话,尔芙就将刚才抄录下来的几张纸拿在了手里头,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难得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认真问道。
“你是说这笔开支阿,那可有的说了!
你知道我是正白旗旗主的身份吧,这八旗子弟入关以来,除了少数在朝堂效力外,很多都凭借着祖辈创下的家业不工不农不商,成日在京里头无所事事地闲逛,跨马游街、提笼架鸟、打架斗殴者不知凡几,但是还有一部分是出身寻常满人家庭的普通兵丁,这些人的家族在朝堂上没有话语权,也没有强有力的姻亲帮衬,想要出人头地、封妻荫子就唯有在战场上拼命,前些年对各处用兵频繁,国库耗损厉害,伤残者只能领到少量的抚恤金,而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就是一家的顶梁柱,顶梁柱到了,一家人的日子就没法子过了,我是正白旗旗主,总不好看着自己旗下的那些伤残兵丁连温饱都无法解决吧,只好每月拨出一笔银子给伤兵养家糊口。
这点钱,虽说不能让他们过得很丰足吧,但是总算衣食无忧。
这些年下来,有些伤残兵丁的子嗣都已经长大,已经能过养家糊口,不需要我再帮衬了,不过还有一部分是孩子们还没长起来,所以我也就没有吩咐下头人停了这笔开支,但是相比于刚开始的时候,现在的支出已经越来越少,估计再过几年,便可以解脱了。”说到赡养伤残兵丁这事,四爷脸上的苦闷,又更重了几分,眼角甚至还闪烁着一丝泪光,幽幽说道。
关于这点,尔芙很是理解地点点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尔芙生活在和平年代,并未亲生经历过战乱,不过华夏百年战乱留给子孙后代的苦痛,却是让所有人都铭刻在心,一场战争下来,多少家庭破碎,多少英雄埋骨他乡,但是起码有国家去关切烈属遗孤的生活,不会让那些英雄流血又流泪,可是在这个时代,对于在战场上负伤致残、或者是战死沙场的寻常兵丁,却没有太多相关的安排,能如四爷这样关心寻常兵丁战后生活的上位者太少,她理解四爷的苦心,却不赞同这么做,一来是单凭四爷个人力量去安置伤残兵丁家眷生活,实在是杯水车薪,心有余而力不足,二来是有的时候人要是习惯了被给予,那便很难再独立起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是该从根本上解决伤残兵丁、烈属的生活困难,而不是一味地赠送银钱。
只是眼下并不是合适谈论这事的时机,她也只好笑笑就算了。
“好了,别为了这些事情难过了!
你这么晚才从书房那边回来,有没有按时吃饭,要不要我让小厨房送些吃食过来?”尔芙拍了拍四爷的肩膀,转身来到书案旁,将记档册子和那几张记录着各种奇怪开支的纸收好,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