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顶观星拓星野 北上寻师探师门

    庆云一路奔往所居茅舍，远远望见陈叔的儿子文赞正在打扫院落，便迫不及待地喊道，</p>

    “文赞兄，陈叔可在屋内？”</p>

    陈文赞抬头见是庆云，憨厚地笑了起来，</p>

    “云弟，你来晚了。方才有个小姑娘来找爹。爹草草收拾了些东西就出门了。”</p>

    庆云还是不信，一口气冲进了屋。</p>

    见陈叔果然不在，只得转身出门悻悻道，“难道，陈叔就没留什么话给我？”</p>

    “这……应该是有些嘱咐，你可以去问问那个小丫头。她，她仿佛是去找你了。哎呦~”，陈文赞正在冲屋门口的庆云说话，冷不防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不由惊叫了一声。</p>

    只见背后一对美目笑吟吟地望着她，“你在喊谁小丫头呢？”</p>

    陈文赞傻笑着指了指瓠采亭，瞧向庆云，“就，就是她。”</p>

    瓠采亭上下打量着陈文赞，面色也是颇为惊讶，“你居然不会武功？”</p>

    “我身子骨硬朗，爹说我不用拳来脚去地强身。倒是请了位先生，说是要给我补补脑子。”陈文赞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对不习武功一事毫不在意。</p>

    这样乐天的性情多半都得上天福泽厚爱，只是往往令旁人颇为无语。</p>

    瓠采亭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没有跟陈师叔学剑，就不要跟我们去洛京了。”</p>

    “洛京？你要带云弟一起去洛京？”</p>

    庆云走到陈文赞身旁，用力地晃了晃他的肩膀，“是的，我去洛京找陈叔，这里就麻烦你了。”</p>

    “可是爹不是说他不会再回北方……”</p>

    瓠采亭叹了口气，没好气地打断道，“陈师叔真的从来没有和你们讲过他师承出处？”</p>

    陈文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p>

    庆云也是一脸无辜，“陈叔从未提及过自己的师承，只简略地介绍过传我剑术的原因。他说我们庆家祖上是东周第一刺客庆轲，累世侠名，不可断了传承。其他，我就一概不知了。”</p>

    瓠采亭摇了摇头，“也罢，也罢。还是我来说吧。”</p>

    说完这句，她忽然正色，刚才和陈文赞恶作剧时的俏皮神情刹那间消融在一脸肃然正气间，</p>

    “天下剑宗有五，其一檀宗，历任掌门以檀君为号。</p>

    上一任檀君，便是庆师弟的父亲庆易寒。</p>

    十八年前庆师伯于平城行刺北魏幼帝拓跋宏和摄政的冯太后失败，</p>

    当时将他擒住的，乃是北魏内廷第一高手，同出本门的盖坤师叔。</p>

    庆师叔为了保全其他同谋的义士，力战至死。</p>

    本门因此案遭到株连，几乎覆灭。</p>

    幸亏我师父在魏帝身边隐藏多年，暗中保护陈道巨师叔逃往南齐，但也告诫他不要再传武功，不可再回魏土。</p>

    这大概就是陈师叔从未对你们吐露旧事的原因。</p>

    我檀宗一门因此在江湖匿迹十余年，也不曾再立檀君。</p>

    但是近些年来，那些暗中得到庇护的门人已经渐成羽翼。</p>

    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门中也有再立新掌门之愿。</p>

    这次师父特意请陈师叔速去主持大局。</p>

    莫返魏土的约定，自然也就不再作数了。</p>

    庆师弟既然跟随师叔学剑，自然也可以一同前往。</p>

    今日我和庆师弟虽然只交换了一招，发觉师弟似乎并没有修习本门招式。</p>

    但其中剑意绵绵，气韵不凡，于剑道已有小成。</p>

    此次若能和门人多多切磋，想来前途不可限量。”</p>

    庆云听罢大喜，右手重重地拍在了陈文赞的肩上，“太好了，终于可以出去走走了。陈叔以前从未提起过我父亲的事，这次若能见到宗门的人，可要好好聊聊。师姐，既是本门盛事，文赞兄和我们一起同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p>

    陈文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拿出一本卷册苦着脸说道，“父亲临走前让我一切听祖先生的。这本算经里的题目没有做完，并经由先生批阅，是万万不可以离家的。父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如此忤逆，怕不得被他打断了腿？”</p>

    庆云撇撇嘴，勉强算是认可，随手拿起那算经翻了几页，只看得浑身毛发直立，“这，这都是什么鬼题？”于是抄起卷册拉着陈文赞就走。</p>

    “云弟，这是何意？”</p>

    “帮你找人解题啊！不然怎么办？让你在这里耗一辈子？”在庆云大笑声中，陈文赞和瓠采亭也无奈跟了上来。</p>

    邗沟之外有西峰，西去不过十数里，山高不过百丈。</p>

    但若说步行由此直上顶峰，对庆云和瓠采亭这等习武之人，到不觉如何，却可怜陈文赞跟着遭罪。</p>

    到半山时，二人见后者囧相，相顾莞尔。</p>

    于是一人一臂将陈文赞架起，任他一路呼号，这才赶在日落前到了山顶。</p>

    奇石怪树，落日红霞，一幢朱漆的两层小阁耸立其间。</p>

    庆云也不拍门，运足中气高声呼道，“暅之，我来了！”</p>

    只见一道剑影自顶层窜出，银光融在薄暮的霞光里，完美地隐藏了剑龙去脉。</p>

    庆云见状，竟忽然背过身去，不受霞光所扰，听风辨位，随手一剑甩出，便是一道寒光拔地而起。</p>

    瓠采亭心头暗赞，这师弟看似随意为之，但其中暗合本门“巽岚五起”剑意，至精至纯，不含丝毫杂念。</p>

    人不动念，剑风自生，剑观我生进退，不失其道，正是“风地观”的心诀。</p>

    那飞来剑影倒仿佛是自投光幕，原本占尽了天时地利的一剑，优势已被化解得一干二净。</p>

    飞剑俯冲之势，本如离弦之箭，在那寒光起时，又忽而回旋。</p>

    来人仿佛是借了庆云一剑之力，下落的势头忽然一缓，如云朵般飘起，又徐徐落下。</p>

    只见那云影里闪出几道霹雳，银光明灭几度，一息之间，已出手五剑。</p>

    庆云拧身挥剑，剑如春风，风行地上，虽然看似不着力，挥扫之间便卷走了那五道寒芒。</p>

    残余的剑意，依旧如风激荡，仿佛要将飘在空中的那片云朵也一齐吹散。</p>

    云中龙隐，忽闻龙吟。</p>

    来人剑气凝于一线，再次吐出，气势暴涨，那道自天外飘来的剑意此时才是用尽。</p>

    庆云的剑底春风，被这龙吟一震，只得四处飘散，再无法聚成威胁。</p>

    这一招三变，瓠采亭看得是双眉紧蹙，暗自为庆云捏了一把汗。</p>

    庆云也知这一剑的凌厉，不敢硬接，连退了数步避其锋锐，再旋身而起，横剑直直砸落下来。</p>

    那道银龙气势虽壮，奈何剑意已竭，此时被齐项压住，云中人影也随之一沉，知道剑招已破，不再可为，便把长剑一挑，身形落定。</p>

    “几天不见，又长进不少！在你手中，我始终是占不到半分便宜。”只见来人一袭白衣，打理得清爽整洁，颀长的身材配着白皙的皮肤，若不是手中青虹摇摆，倒是十足书生模样。</p>

    瓠采亭拊掌在一旁对师弟赞道，“这招‘雷天大壮’用得妙！师父一向嘱咐，雷天大壮是本门杀手，意不可轻出，完全没想到还可以这样随心使用。这般变化是陈师叔教你的么？”</p>

    庆云微微一哂，“陈叔叔只教导我，凡剑，意为先。</p>

    上古剑术本无招式，本门‘起落法’在先祖庆轲时期已经完善。</p>

    后人附会《易》象，才多生出那许多变化。</p>

    这些变化是为了让修习者熟能生巧，自然地将招式在实战中运用，但若不知剑理，便是无用的花架。”</p>

    他显然是不想对此多做纠缠，伸手将那白衣人拉上前来，“对了，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祖暅之，文赞兄的同学。”</p>

    “同学？”</p>

    陈文赞咧了咧嘴，“我的老师就是暅之的父亲，祖冲之先生。”</p>

    庆云又指着瓠采亭道，“暅之，这位是我的……呃，师姐，瓠采亭。”</p>

    暅之闻言，双眉做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动作，但还是冲着瓠采亭一抱拳，“这位女侠，不知令师如何称呼？”</p>

    瓠采亭还没答话，庆云已经抢道，“瓠师姐的师父潜于魏廷，不便细说。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怕你一个人观星烦闷，一起凑个热闹。你这位观星阁主，总不会在这里见客吧？”</p>

    祖暅之白了他一眼，“你哪次来不是在这里叫嚣一番，打完一架就走？何时有心情陪我观星了？有话就直说，走，先进去坐，莫说是我怠慢了客人。”</p>

    这观星阁本是暅之的父亲祖冲之所建。</p>

    自冲之履长水校尉，辖丹徒、广陵两地防务，翼护金陵，他便难得闲暇。</p>

    这些观天测星，补遗《缀术》的事情基本都落在了暅之的肩上。</p>

    这阁楼虽然不大，但聚奇凝巧，藏有不少当世稀奇的物件，当然都是出自祖氏父子的创造。</p>

    几人中只有瓠采亭是初来，一进门便被正对门口的巨钟震住了。</p>

    那钟嵌在远端的壁龛里，正中伸出一只鸡头，左面的木格露出一个大大的“酉”字，右面一个刻度盘随时间流逝，缓缓转动。</p>

    眼看那刻针即将转回零位，右墙上的一只小桶忽然翻倒，水如瀑布一样洒落，浇在下方的石台上。</p>

    石台之下显然有热源，蒸汽瞬间腾起，夹带着浓郁的花香。</p>

    那鸡头发出几声金鸣，缩回龛中，却换了一只狗头缓缓探将出来，左面木格里的“酉”字此时也转作了“戌”字。</p>

    祖暅之见她看得出神，微笑着解释道，“这个自行钟的核心是两个欹器，也就是类似这样的水桶。</p>

    只要注入的水量稳定，水桶会定时倾斜，将其中的水放空。</p>

    而水桶的不同重量会带动墙上的刻度盘。</p>

    室内的这个欹器是用来控制一个时辰内的刻度变换。</p>

    它的水源取自屋外的水龙翻车，有一个漏衡保证稳定的流量，衡中有香料。</p>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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