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当年鬼谷攻心术 昔日王屠敢飞天

    “在下虽然出于陇西李氏，但红花绿叶都是一家。</p>

    因此对于这赵郡李氏的家事也还算有些了解。</p>

    此次送子和亲，显然他们的准备也很仓促，</p>

    梁国李氏这一支并无适龄女子结胎。”</p>

    小龙王冷哼一声，</p>

    “怕是那李天赐已经不中用了！”</p>

    “当年献文帝也曾赐婚李天赐，在鲜卑贵族长孙和独孤家各择了一名适龄女子。</p>

    这联姻标准，也是与皇族齐制的。</p>

    所以官面上来说，李天赐也有三名李氏子嗣，</p>

    最小的一位尚在襁褓，可见他还正当壮年啊！”</p>

    庆云的脑回路自然比较简单，于是也好奇的问道，</p>

    “怕是那些达阇后人放弃了帝位吧？”</p>

    李神俊对此说自然嗤之以鼻，</p>

    “放弃？诞在帝王家的子嗣其实等若与李氏完全脱了干系，一点证据也不会留。</p>

    为了避嫌，此生亦不能再相见。</p>

    可是如果这种潜规则终究是皇室丑闻，</p>

    一旦到了有人下决心将之抹去的时候，恐怕相关活口一个都不会留下。</p>

    所以对于那些遁入李氏的拓跋，</p>

    只有看到自己直系的血脉登上皇位，才会感到安心。</p>

    事关生死，家族存亡，他们怎么可能放弃？”</p>

    小龙王叹了口气，</p>

    “今天我们来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那个李天赐，能不见最好便是不见吧。</p>

    既然来了这等大人物，想来都会被安排在正殿会客。</p>

    二弟，这里你熟，有没有办法带我们绕开正殿？</p>

    想来那些南齐人不会参与到这等腌臜事里，我们直接去找他们。”</p>

    李神俊闻言也是大喜，</p>

    “我与你们同去！”</p>

    “哦？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打听李氏和亲的消息？和我们同去作甚？”</p>

    “此时正殿那种排场我如何插得进去？</p>

    昨天忽律军搞出那么大阵仗，我也想去看看是不是有老朋友到了。”</p>

    庆云相似想到了什么，对着李神俊点了点头，</p>

    “那日你提起过的任神通，到确实曾在太室出现。”</p>

    “哦？他也来了么？”</p>

    萧衍也是微微动容。</p>

    昔日青葱，竟陵王府，八友豪饮狂歌，痛砭世间不平，</p>

    此刻想来，尚恍如昨日。</p>

    只是现在这任神通究竟踩得是哪条船，连他这位故友也是看不清了。</p>

    暅之见眼下形状，也不再废话，平伸右手向众人道，</p>

    “各位请随我来罢！”</p>

    山径通幽，一条羊肠古道，窄时难容二人并肩，</p>

    时而踏独木过溪，时而需山藤攀壁，</p>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另见了一处院落。</p>

    这里庆云自然认识，便是当日暅之做弥勒明光镜之处，</p>

    只是当时走的都是阳关道，那里知道还有此等蹊径别辟于幽林？</p>

    推开柴门，便是一方院落。</p>

    那里简易的搭了一些防雨的棚子，</p>

    一根硕大的树干横亘其间，几乎遮住了一半的空间。</p>

    旁边还有一根略细些的，树干笔直，色泽黝黑，散发的异香醒人心神。</p>

    这里显然是被临时划作了夷州木料的储存仓库。</p>

    暅之听到里进的院落传来人声，心下颇感欣慰，看来飞鸢的建造并未因贵客莅临而耽搁，于是忙引诸人入内。</p>

    里进的院子显然更为宽敞，摆满了大小不一，已经加工好的木料。</p>

    飞鸢的身体和翅膀显然已经成型。</p>

    不过令暅之诧异的，并非是木工的进度，而是此时院中的赏鸢客。</p>

    此间早已摒开闲杂，只余有四人。</p>

    观云道长和北条久迟暅之自然熟悉，</p>

    可是身后那位仙风道骨的枯瘦老人，和红光满面的中年道士，暅之却不认识。</p>

    此时需要冠云道长亲自来陪的客人，其身份着实不难猜度。</p>

    只是以这种形式相见，到是颇有些尴尬，</p>

    想躲的却没有躲掉，恰恰撞了个满怀。</p>

    那个枯瘦老者见到后院一下子蹿出来这许多人，不禁捋须微笑，向众人微微致意。</p>

    不等观云道长介绍，到是先开了口，</p>

    “恩！这位就是陶通明的高徒吧？</p>

    颇有乃师之风，浑身透着机灵。</p>

    恩！不错！</p>

    哎？提儿怎么也在此，</p>

    来来来，好久不见了，过来让老祖看看！”</p>

    陶通明，是华阳先生陶弘景的表字，那人如此称呼，便是自执了长辈。</p>

    提儿，乃是李神俊的小名，能喊出这个名字，想来必对陇西李氏熟稔非常。</p>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还有谁猜不出此人来历？</p>

    这位老道自然便是陇西李氏的宿老，玄都观主人，李玄都了。</p>

    李神俊只能向一只小鸡一般，乖乖的踏着碎步挪了过去，低下头任由那枯瘦的手掌抚顶。</p>

    “这几位年轻的朋友，面生的紧啊！</p>

    提儿怎么不介绍给老祖认识认识？”</p>

    像李玄都这样的老妖怪，已经没法论辈分了。</p>

    因此他在说话的时候，连观云道长都不敢插嘴。</p>

    李神俊仔细地将同来的人一一介绍了一番，</p>

    李玄都听得一边点头，一边不忘赞上两句，多半夸的都是诸人长辈，</p>

    比如拓跋钟馗昔日勇名，</p>

    庆陈二侠当年锋锐，</p>

    萧顺之手刃薛家悍将薛索儿的往事，</p>

    太史一门世代英名……</p>

    人活久了，就是一本书，故事多得说也说不完。</p>

    等到李神俊都介绍完了，那老道用手抚摸着飞鸢的骨架，向祖暅之微笑说道，</p>

    “听说你想用这东西飞渡两峰？”</p>

    暅之忙应了声是。</p>

    “这可差点儿火候啊！</p>

    年轻人总是没轻没重。</p>

    这飞鸢只能俯冲，不能上升，</p>

    冲到对面绝壁，只能散做一滩碎木，能做什么？”</p>

    暅之和庆云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知道对方所说有些过于苛刻，毕竟只要飞鸢驾驶得当，自保之力他们还是有把握的。</p>

    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个方案的成功率并不很高，</p>

    再加上老道士的辈分摆在那里，他们哪里敢顶嘴？</p>

    只能诺诺称是。</p>

    “呸，是什么是！</p>

    老道我是老了，可也没糊涂！</p>

    你们最上说是，心里不服，</p>

    以为我看不出来吗？”</p>

    暅之等人完全摸不到这老道的脾气，于是也不敢言语。</p>

    好在那老道并无心为难诸位小辈，瞅了一眼庆云，</p>

    “我听说檀宫师出鬼谷一脉，不知是否属实？”</p>

    庆云躬身应是。</p>

    其实他对檀宫往事，也是从采亭，色可，还有暅之处听来。</p>

    眼前的这位大神可不好哄，他只有挑了些简要确凿的传承关系，大致说明了鬼谷檀宫间的羁绊。</p>

    那老道士听得轻捋胡须，暗暗点头，</p>

    “嗯，小家伙心性不错。</p>

    务实不虚言，所说的都是确凿证据，并没有轻引传说，弄巧夸大。很好！”</p>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p>

    “老道近些年精修道藏三千，</p>

    对于各种散逸孤本很敢兴趣。</p>

    最近弄到一本书，与你檀宫有不小渊源。</p>

    自汾西一路来此，路上无聊，恰好抄录了一份，就赠予你吧！”</p>

    庆云忙道谢接过，只见封面书有《捭阖策》三字，心中暗道，</p>

    “这不就是一本《鬼谷子》么？</p>

    虽然和檀宫有些关系，但此书抄本甚多，寻常书铺均有售卖，有什么稀奇的？”</p>

    他心里正在嘀咕，那老道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p>

    “怎么？你心里在想，一本普通的《鬼谷子》有什么稀奇的，是也不是？”</p>

    庆云忙称不敢。</p>

    老道士一声冷哼，</p>

    “这本书你可读过？”</p>

    庆云应是。</p>

    “那就先考考你的眼力，且看看你手中这版抄本有何不同？”</p>

    庆云心下一凛，忙打开手中书卷翻看。</p>

    当时的手抄书本，自然不像如今，先标注目录，一目了然。</p>

    这内容增减，着实不容易核对。</p>

    好在《鬼谷子》也算檀宫本门必读书目，庆云略作翻看，果然窥知其中玄妙。</p>

    《鬼谷子》，本分上中下三篇。</p>

    上篇十二卷，写的是权谋捭阖心术，存世最为完整，也是最出名的一部分。</p>

    中篇据说分两卷，上卷转丸，下卷胠乱，秦时已佚。</p>

    下篇术法，只余提纲，内容也已不全。</p>

    其中盛神，养志，转圆，摄心（见《中经》章节）诸法，唯余寥寥数语，难窥其全豹。</p>

    可是庆云手中的抄本，冠名转丸、胠乱的篇幅竟然有数十页。</p>

    关于下篇术法部分，虽然也并不完整，但却比寻常抄本详实很多，对诸法的原理都进行了简单剖析。</p>

    一旁的祖暅之其实眼睛也一直在瞄着此本。</p>

    寻常版本的《鬼谷子》，他自然也是烂熟，于是同样很快发现了眼前抄本的特异之处。</p>

    他趁庆云回翻看到中篇仔细验看的时候，用肩膀搡了搡后者。</p>

    庆云旋即会意，放慢速度，仔细翻阅。</p>

    这转丸，胠乱两篇所记既非权谋，亦非术法，而是一些对于自然原理的探讨。</p>

    转丸篇认为天地分阴阳，阴阳互转相生，维持世界平衡。</p>

    日夜，寒暑，交替转环，</p>

    兽有雌雄，人分男女，电有霹雳，</p>

    炁有清浊，或化或合，相互制衡。</p>

    胠乱篇就更加深奥，</p>

    开篇明意，胠者，翼生之处，启胠开翼，古之贤者尝求不得；</p>

    乱者，理也。</p>

    （《康熙字典》引《玉篇》，《玉篇》为南北朝字典，其释训源于古汉语。）</p>

    凡不治者欲其治（出《说文》），</p>

    不明理者须辨其理。</p>

    胠乱者，襄勇者开翼辨明其理，</p>

    或可矣，或否焉，事不亲躬，难终其辨。</p>

    这段文字看得暅之汗毛直立，</p>

    原来这胠乱之篇，是对于飞天技术的一些设定和假想。</p>

    虽然文中说这些理论尚处于摸索阶段，但毕竟是超乎时代的大智慧，</p>

    对于他这样的技术宅，那吸引力自然压倒一切。</p>

    他已经忍不住自庆云手中夺过抄本，仔细翻看。</p>

    一旁李玄都看在眼里，只是微笑。</p>

    这里当然他老人家最大，他不说话，众人便也跟着看戏，未多言语。</p>

    胠乱篇中说，古之先贤早就有飞天尝试，最早可以追溯到商祖太乙皇时期。</p>

    当时殷商部落仍奉夏后氏为长，</p>

    殷部落当中有一个分封在屠地的王——王屠，是飞天术的拥趸。</p>

    当时他做八卦椅，隐六甲于八门，用四十八之数，</p>

    以自己为甲子生门，其余四十七放置竹筒充以阳元。</p>

    随后他将自己架在高台之上，命四十七名仆人同时引爆阳元。</p>

    八卦椅直冲天空，后人莫知其踪。</p>

    在鬼谷子看来，这个王屠的飞天器，最起码成功了一半，</p>

    但是整个机体只考虑到了起飞，没有考虑控制和降落，是一个失败的设计。</p>

    随后便开始点评可以改善这些缺点的诸般方法，其中便提到了公输飞鸢。</p>

    他认为飞鸢解决了控、落，阳元筒解决了升。</p>

    二者结合便可完美飞天。</p>

    祖暅之看到此处，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p>

    “道，道长，这阳元所谓何物？”</p>

    “哦，你可以看看前面的转丸篇。”</p>

    祖暅之忙向前翻阅，</p>

    两卷毗邻，也没翻几页，便找到了阳元的制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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