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这本书,不然,他现一准还在喝粥——煮饭要看火,但凡铺里来客说几句话,一锅饭可能就糊了。
《中馈录》刚出来时,陈玉为了出门吃席时不露怯跟他娘讨了一本来背菜名,没想现在竟用上了。
果然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谁想到红枣写给女人看的,让女人赞不绝口的一本《中馈录》竟然还能解救他出水火呢?
自从重读了《中馈录》,陈玉又跟余掌柜讨了些藿香薄荷栽在院子里,现按书上说的每天早晚摘了泡水喝。
听到“哒哒”地马蹄声,陈玉下意识地抬起头,正看到显荣、张乙等人骑着马左右护持着一辆双驾马车从门前经过——显见得红枣和谢尚已经从桂庄省亲回来了!
自从看了《大诰》后,陈玉便放弃了找红枣说项的想法——陈玉自觉这回在红枣谢尚跟前丢了大脸,实没法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陈玉想他必得雪耻,得把先前在红枣和谢尚跟前丢的脸捡回来,把被他舅母赶出庄子和被下人显真奚落的耻辱洗刷干净。
陈玉能想到雪耻的最好途径就是衣锦还乡——所谓一白遮百丑。陈玉想:但凡他考中了功名,就可以自由出现雉水城的大小酒席上,到那时,即便不去谢家、不去桂庄,他舅母、红枣和谢尚也必能看到他的全新面貌。
不就是谨言慎行加刻苦上进吗?陈玉想:他一定能够做到,也必须做到!
比如饭食,他先也是不会,现参照《中馈录》不就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吗?
红枣先前既然说《四书纲要》是“渔”,那他就学李贵林和他舅舅以此为网来抓《五经》和文章这两条“鱼”。
只要他有了功名,陈玉不信他舅母王氏还能似那日一样的逼迫他舅舅赶他!
红枣送《大诰》给他让引以为戒,那他就读通《大诰》,不犯上面的一个错,让红枣对他刮目相看,让显真这个小人从此战战兢兢……
端午节李满园又去了府城。今儿早晌上学的时候李贵富代父给老宅送了节礼,李高地便让李贵富午晌放学就来家吃午饭。
午晌李贵富如约来了,很下课的李贵雨前后脚进门。
看到李贵富,李贵雨立刻问道:“二弟,你有请教过大伯吗?”
时隔两月,李贵雨觉得李贵富必是已经找过李满囤了。
李贵富摇头道:“没有!”
“为什么?”李贵雨吃惊道:“难不成你不想中县试!”
“当然想,”李贵富不假思索道:“念了这些年的书,花费这许多的钱财和精力,自然都想搏一场。”
“但我却不能去问大伯!”
李贵雨……
“大哥,”李贵富恳切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这件事。”
“大哥,如你所言,大伯中县试和贵林哥中秀才都是因为大伯手里有红枣女婿给的谢老太爷和谢老爷的科举心得,那么我便就忍不住想我要怎么去跟大伯讨这样东西,或者说大伯凭啥把这件东西给我呢?”
“大伯指点贵林哥,我能想通。贵林哥是咱们族里学问最好的人,且私塾回来依旧苦读了十年。”
“贵林哥是咱们李氏一族的少族长,他如此苦读也是为了氏族的将来。”
“我若是大伯,我手里有这样的东西,也必是给贵林哥——谁让咱们族就数他最出息呢!”
“事实也是这样,自从贵林哥中秀才后,咱们族在村里的地位一下子就起来了,族长立马就做了三年的里正,现虽又轮换了,但依旧在村里说得上话——似大哥现能在村学堂教书,可不就是族长帮忙说项去的?”
李贵雨没想到李贵富会说到自己身上,一时间颇有些羞恼——说得好像他没一点本事,能去教书全靠亲戚帮忙似的。
李贵富继续道:“但我算什么呢?我《四书》虽说都背下了,但离精熟还差得远,而《五经》更不消说,连通背都还没达到。”
“就我这基础,即便得了大伯的秘法也没甚么用。”
“比如我妹夫这回倒是得了做文章的秘法,但第一场才中了五十多、第二场压根没中,可见这基础不行,法子再好也没有用。”
“似谢家老太爷有十三个儿子,至今只大老爷有功名,其他十二房老爷真的都没得老太爷指点过吗?想来还是不肯在基础上用功的过错。”
“大哥,”李贵富诚恳道:“所以我想着我这回下场还是用功头两场。等这两场考出成绩了,到那时,没准大伯看我可造,都不用我开口,就跟对贵林一样主动指点我了呢!”
李贵雨简直要给李贵富的自说自话给气死了,没好气道:“你倒想得开!”
李贵富笑道:“既然是秘法自然是不好随便告诉人的意思。比如大哥你先前也拿不定大伯手里有秘法,还是我妹夫中了,才能敲定。所以我琢磨着我若是火候不到,硬跟大伯讨了秘法来,但下场后文章做得锦绣,结果前两场却没过,没得跟我妹夫一样招了有心人的眼,反是不好。”
“所以我想倒是先头两场考好了,然后再去求大伯,一来也算是学有小成,给自己求取时添些底气;二来也不容易招外人眼。”
“横竖县试每年都有,也不过就是多考一年的事。”
“何况俗话都说‘贪多嚼不烂’,这一样样的来,先打基础再学做文章也不定比眉毛胡子一把抓来得慢!”
“所以大哥,我也没啥好想不开的!”
李贵富一番因为所以说得李贵雨无言以对,李贵雨知道李贵富是不会给自己做枪了,且话里话外还暗指自己是“有心人”。为了不引起李贵富的疑心,李贵雨只得勉强笑道:“贵富,你说得对,先前是我想得不周了!”
李贵富看李贵雨笑不达眼,心中嘀咕:大哥一心科举,他看我这里落空,难免不生其他心思。他得生个法子阻止才好!
想着他爹不在家,他爷又靠不住,李贵富琢磨一个午饭方决定去找李贵林——李贵富相信李贵林是个明白人,不会无故认为他是别有居心。
夏天白日长,午后上课也晚。饭后李贵富推说昨儿的课书忘带了得回家拿便从老宅出来,跑去族长家找李贵林。
李贵林原已睡下,听得李贵富现在来只得坐了起来,结果没想李贵富却把他扯到客堂,方才告诉了他一番话。
李贵林闻言吃惊不小,但他一贯沉得住气,沉着道:“贵富,你想得对,也想的远。不管你大伯手里有没有什么做文章的秘法,咱们族人都不好声张告诉旁人 。这事我知道了,我去提醒你大伯一声。贵雨这边也是我来说。你只管放心家去。”
傍晚李满囤来接儿子下学的时候又习惯性地拿了两个典故来请教。李贵林只让李满囤等着,然后直等到人都走光了,又让儿子李兴和领了李贵中去正房吃点心,李贵林方才把李贵富的话告诉了李满囤一遍。
闻言李满囤的下巴掉到了地上,半晌方才叹道:“贵林,这果是俗话说的‘家有金子外有秤’。这件事却是我做错了。”
“县试前,红枣女婿跟当时对你一样好心送了我两篇他新做的文章,结果没想叫陈玉撞见了。他当面跟我讨,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结果没想不止差点害了红枣,还招来了贵雨。”
李贵林不知道这里面还有红枣的事,立关心问道:“红枣怎么了?”
李满囤和李贵林关系非比寻常,便把那日的事告诉了一遍,李贵林闻言思了好一刻才问:“现红枣女婿对红枣如何?”
“看着还行!”李满囤道:“当天临走前,女婿就和我保证说不会迁怒红枣,今儿家来两个人也是和和美美的,穿着一色的碧清竹纹袍子,看着很好。”
“对了,红枣今儿家来还告诉她娘说她现搬五福院就是谢老太爷的院子里住去了,还管着五福院的厨房。”
“那应该无事!”李贵林闻言放了心:“五福院是谢家大宅的主院。红枣女婿既然让红枣搬去,说明他还是极看重极认可红枣的。”
“只一件事就是红枣干啥要把《四书纲要》拿给陈宝呢?”
李满囤道:“这也是我先前想不通的地方。今儿她娘也问红枣了。红枣是这样说的……”
当下李满囤又把红枣今儿给王氏讲的那套刺样理论给李贵林说了一遍。
李贵林听后沉思良久,方才想通了其中关节,然后和李满囤笑道:“满囤叔放心,红枣无碍。她女婿心怀大志,这送书的事又是他自己允的,必不会迁怒红枣。”
“什么胸怀大志?怎么说?”
李贵林笑:“我先前一直疑惑红枣女婿到了年岁如何还不考县试。”
“但现在看,红枣女婿怕是奔着连中三元去的。”
李满囤懂连中三元,不觉吃惊道:“贵林你是说我女婿明年要从中秀才考起,然后中举人,最后一气考到进士吗?”
李贵林心说哪止啊,我看你女婿想的连中三元不止是中而是一路案首、会元、状元,不然,他又何必想着印《四书纲要》呢?
只印一套他自己的诗文集就够用了!
《四书》是天下举子必念的基础入门书,谢尚年纪轻轻,敢印《四书纲要》,不说为了夺天下文魁,打死他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