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领和后背被汗水浸透,怕是能拧出水来。
“醒了?”
蓦地,身边响起的两个字,让江刻回过神。
墨倾就坐在旁边,手里是那一个布包,她正低下头,一根一根地往布包里放针灸针。
有汗珠从喉结滑过,江刻抬手抹了一把,胸前一起一伏,问:“我睡着了?”
“嗯。”
“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墨倾收好了针灸针,将布包包起来,继而略有好奇地问,“有什么感觉吗?”
江刻抿了下唇。
顿了片刻,墨倾追问:“有吗?”
有吗?
有。
他似乎看到了墨倾和江延的过去,那一些本不该属于他的记忆,此刻却莫名其妙地浮现,这种感觉让他没来由地心烦。
墨倾是明眼能看到的特殊。
但他呢?
他就是一个正常人吗?
须臾后,江刻看着眼里隐藏着期待的墨倾,眸光闪了闪,冷静而果决地说:“没有。”
“是吗?”墨倾看起来有些失望。
江刻犹豫了下,抬了抬臂膀,跟墨倾说:“身体轻松了点。”
“正常。”墨倾对这个不感兴趣,摆了摆手,“你去洗个澡吧。”
江刻站起身,在路过墨倾时,顿了顿,他理着衣袖,垂眸盯着墨倾,一字一顿地问:“你给我针灸,是单纯想治好我吗?”
“目的是有些不单纯。”墨倾没有隐瞒他,直接说,“但你不用放心上。”
说得轻巧。
谁能不放心上呢?
江刻觉得墨倾这人,在某些方面,无情极了。
他转身离开。
这一个澡,江刻洗了足足两个小时。等他再回影音室时,墨倾已经半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腿上盖了一层毛毯,往后靠着,闭眼沉睡。投影仪里投房着一部影片,是冒险片,电影里情节惊险刺激,画面迅速转换,室内光影也随之变幻。
落在墨倾脸上的光,也飘忽不定。
江刻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猛地,电影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枪声,似乎惊扰到墨倾。墨倾眉头轻皱,过了几秒后,眼皮缓缓掀开,从眼睛缝儿里瞧着江刻。
“要睡吗?”江刻回过神,用主动挑话题的方式减轻此刻微妙的尴尬,“楼上房间给你空着。”
“不了。”墨倾应了一声,问,“还有两个小时六点,你想做什么?”
江刻瞥了眼正在播放的电影:“电影,看么?”
“不看。”墨倾将杂乱的发丝拨到脑后,有些索然无味地看了眼屏幕,转而问,“堆雪人吗?”
江刻:“你怎么……”对堆雪人这一事这么情有独钟。
江刻一想到雪人,就想到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他稍作犹豫后,终于没有扫兴,而是点头:“嗯。”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地上已经是厚厚一层了,给他们“堆雪人”这一事留了足够的材料。
墨倾显然是身经百战的,不怕冷,技术高,不一会儿,就将雪人堆出了一个大致轮廓。江刻只有给她堆雪的份儿。
忙了好一会儿,江刻又将一个雪球扔过来,然后拍了拍手,去看墨倾堆的雪人。
这一看,不由得气血上涌,心情沉闷到极致。
——上次堆一个来碍眼还不够,这一次还想堆一双。
——她真就那么有恃无恐吗?
墨倾堆出了两个人形轮廓,是并在一起的,她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树枝,站在两个雪人面前,准备做细致化的处理。
墨倾处理好眉眼后,偏头,见到站在一边不动的江刻,说:“去拿两套衣服。”
江刻站在风雪里,看着宽敞的庭院,跟赏雪一般:“不去。”
墨倾又说:“那你帮我处理一下轮廓。”
江刻瞥了眼那俩雪人,义正言辞地说:“不会。”
“……”
不愧是大少爷,叫他做一点儿事,还那么难。
墨倾懒得再叫他了。
不一会儿,墨倾见到江刻往屋里走,叫住他,问:“去干吗?”
“喝茶,取暖。”江刻扔下几个字,把步伐走得更快了一些。
“……”
墨倾瞪了眼他的背影,终究没有跟江刻计较,继续细化着这两个人。
时间慢慢推移。
江刻待在书房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可是,等茶水凉透了,他都没有喝一口。
他没有再去看庭院的情况,但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包括墨倾自己上楼,去他卧室串了门——想必是去找衣服了。
江刻内心烦闷不已。
跨年后的一幕幕,炽热而缠绵的吻,美好又真实的她,包括那一个被他藏起来的梦,以及墨倾暧昧不明的态度……
她究竟把他当成谁了?
他觉得可笑。
不用想,她跟江延待在一起十年,而跟自己……
何况,战火交锋的十年,国破家国的十年,共同生死的十年,有什么经历和回忆,是他可以取代的?
“叩叩。”
门被敲了两下。
墨倾的声音传来:“我得走了。”
顿了一下,她又说:“不要跟一个死人较劲儿。”
江刻没有动,看着门。
门没锁,只要墨倾想,随时能拧开门锁进来。
但是,墨倾没有。
落在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在这样寂静的清晨,是那么的清晰,于是连那一点渐渐远去的失落感,也被无形中放大了。
墨倾走了。
去了一楼,开了门。跟来时一样,不走寻常路,她是翻墙离开的。
良久。
天渐渐亮了起来。
江刻举起茶杯,将冰冷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怀着难以言明的心情,走下了楼。
可以的话,他不想去看庭院那俩雪人。
但是,这并非是他不想看,就不存在的。
——除非铲了。
——反正人都走了,他铲了,墨倾也不知道。
呼出一口气,江刻将大厅的门推开。外面天色微量,灰蒙蒙的一片,庭院的灯光亮着,稍显暗淡。
江刻朝那两个雪人看去。
这一看,原本郁积在心里的不爽、愤怒、介怀,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