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立刻进入倾情模式,在这样的氛围下谈事情,是张汉卿着意打造的。他把身边的人逐一向朱启钤介绍一番。
副官长朱光沐,大家早已认识,只是当时并不太在意而已。现在的朱光沐,已经是人民党中|央记、中|央办公厅主任,执掌人民党的要害部门的一把手了。
姜化南,少帅侍卫长,朱三小姐见过;汲金纯,28师师长、关外奉军前敌总指挥;刘尚清,拟任的天津市长…朱启钤一一见过。
他是见过大世面的,因此说话挺让人舒畅。年轻一辈的如朱光沐、姜化南,他说是青年才俊;老一辈的汲金纯、刘尚清,他赞扬其稳重气度,不论文武,反正都是少帅良助。朱家女眷也都是接受过新式教育,没有躲避客人的习惯。
完毕,开始进入正题。张汉卿作出一幅诚恳状说:“小侄此来的目的,一是跟伯父伯母诸位姐姐妹妹见见面,二来也是想请伯父出山,担任秦皇岛市的市长,给奉系的经营出一把力。”
朱启钤摆摆手说:“贤侄,不是我推辞,我已经正式退出政坛,再不想过问政治上的事了。奉系人物多如过江之鲫,何用我这一个老朽?”经过刚才一番亲近,他又重新恢复和张汉卿之前的交情,连贤侄都叫上了。
张汉卿早已抱定不死不休的主意,哪会被他随便就拒绝?他依旧笑眯眯地说:“伯父,您有所不知。这个秦皇岛的开发,是我们决定在关外打造的除天津之外投资最大的地域,也是关内新的工业基地,是举全奉系之力而建,关系到奉系的兴衰。先期计划投入即有三千万之巨,后期将以万万之数计,敢接受它的非有极大魄力不可,放眼全国,没几个人能被认可。
您有一身本事,在民国政坛是出了名的,说实话,请您老出山,还是家父的主意。他说要理顺政|府和企业双层关系,非有得力之人不可。伯父您在政|府里做过内务部长,又有经营企业的经验,做秦皇岛的市长驾轻路熟。再说,把家当交给您,家父和我都放心。
为防止伯父认为是屈就,家父提名伯父兼任拟成立的计划委员会的副主任,全权负责关外的工商业布局。伯父,学良临来,家父可是左右叮咛,要我无论如何都要请动您老出山。如果小侄的面子不够,我就回东北再请家父出面亲自来请!”
说到这里,他已经笑容满面。现在,他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张作霖只是委派他全权处理关内经济布局而已,哪有他天花乱坠的所谓叮咛?不过他不担心万一拆台的事,以老张的个性,用人不疑,见到朱启钤只会比他夸得更猛烈。
能让如今的少帅花心思却请不到的人还很罕见,至少朱启钤被他的诚意弄得有些意动。朱启钤因南北和谈的失利而萌生退意不假,但不代表他没有一颗雄心。很难想象这么一点挫折会让曾经在民国政坛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名宿就此真心思退,他的心灰意冷,未尝不是因为情势和风向的变化导致怀才不遇的颓废感。
见有门,张汉卿又走起了夫人路线。他对于夫人说:“伯母您看这北戴河的水多么清澈,空气是多么养人!要不然您怎么一连几年不见一点皱纹?可是如果胡乱开发一气,劳民伤财不说,毁了这山山水水,也太大煞风景了。也只有伯父这样有本事的人才能不让这样的事出现,不为公事,就为了伯母您保养肌肤,伯父这市长也得非做不可。”
他有些无赖地缠着于夫人,让于夫人哭笑不得:“你一个少帅,还耍起无赖来了。”不过,正是这浓浓的亲情味让她缴械了:“桂辛,要不你就答应他试试?别看我,大主意还是你拿。”话虽这样说,其实倾向性已经很明显了。
众人划桨开大船,张汉卿又看向朱淞筠:“三姐姐,你也劝劝伯父。我从前说给你建一座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如果伯父不待在秦皇岛,我就是建了,你一个人住着也孤零零的没意思。”
众姐妹都笑起来,难为他还记得这个事。连朱启钤都笑出来,他满含笑意地说:“也罢,看来你是把家属团都动员起来了,我要是不答应,你们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妖蛾子来。我就先做一做这个市长,若是不满意,你们再合计着把我换掉。”
他知道做了这个市长,就是彻底和奉系绑在了一起。不过以奉系如今的声势,恐怕多少政客伸头找门子往里钻呢。张汉卿亲自邀请其出山,确实给了他很大的面子,这让他很受用。
他不是迂腐的人,张汉卿和他所谈的,虽然目的是为了提升奉系实力,但有如此气魄通过经济发展来提升军事实力而不是一味穷兵黩武,本身就说明奉系所看甚远、且所求甚大。而且张汉卿吐露奉系的投资数额让人咋舌,如果是真的,那说明奉系潜在的实力远比明面上来得可怕。
大家在一团和气中商定了大事,汲金纯本来是顺便护送张汉卿而来,现在任务完成,他的师部就驻防北戴河,因此告辞归营。刘尚清是奉系财经界执牛耳者,和朱启钤都是行内人,闻名久矣,又需要在关外和朱启钤互通有无,两人只寒暄了数句便很快进入工作模式。
只有张汉卿无事一身轻松。他是个优秀的管理者,抓大放小,一旦决策形成,便会完全交于下边人执行,自己只做个顾问和监察者的角色。所以,他能有空和朱淞筠聊得热乎。
两人经年不见,又是同龄,自然有共同语言,再次重逢,倏觉亲切。朱淞筠本来是交际场上常客,惯在男人丛中打转,现在张汉卿有如此权势,多年的军旅生涯也让他越发英姿勃发,难免稍生亲近之感,因此谈得甚是投机。
于夫人见状,也不知是喜是忧。唉,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做主吧。只是,正如一位哲人所说的“人不能经过同一条河流一样”,已经泼出去的水,还能够收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