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耐烦。
又一阵呕吐感涌上来,绍吴捂了捂嘴,忍住了。距离医院还有一段路程,他付了车费,冲出出租车。
马路上有一股土腥味,行道树都被砍光了,两侧的草皮也掀起来。这几年永川大拆大建,有些地方高楼耸立,有些地方则一片破败。绍吴奔跑在这条堵车的、破败的公路上,他不知道自己跑得是快还是慢,唯听见自己疯狂的心跳像某种急促哨声,驱赶他用尽全力地奔跑。他要去找杨书逸,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强烈,他像一块顽冥陨石,向着杨书逸的方向直直飞去。
到医院,从导引台那里得知,中午送来的车祸老人在住院部五楼。又到五楼,绍吴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浑身都是汗,冷汗,他扑在护士站的台子上,嘶哑得只剩下气音:“中午有个姓杨的老人,出车祸的,他在哪个病房?”
“杨卫山?”
“对,他孙子也来了,孙子叫杨书逸——”
“老人家……不在了,”护士面带憾意,声音很轻,“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脑死亡了。”
下午四点五十三分,绍吴走进春晖小区。他已经没有力气奔跑了,身体软得像一片浸了水的纸。阳光斜斜地从他身后射过来,拉长他摇摇欲坠的影子。
杨书逸家敞着门,未到门口,绍吴已经听见珑珑的哭声。
入眼是公公的遗像,两盏白烛,一盘贡品,一只香炉。珑珑跪在遗像前,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她已经在手臂上戴了白色的孝布。
里屋传出交谈声,有些嘈杂,想必是杨家的亲戚。
绍吴抬脚,调起全身力气,跨进门。
他推开里屋的门,迎上人群的目光。婆婆躺在床上,闭着眼,面色枯黄。两个中年女人站在床尾,又有三个中年男人站在房间另一侧,他们身旁,站着杨书逸。
杨书逸也戴了孝,他笔直地站在那里,脸颊上有一片擦伤,眼睛红肿。
绍吴哑声唤道:“书逸。”
杨书逸愣了两秒,走到绍吴面前:“你怎么……”
“我来了。”绍吴用上自己最大力气,牢牢抓住杨书逸的手,他知道杨书逸是想问“你怎么来了”。当绍吴出现在西南大学的时候他就这样问过,现在,又是。
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要来——既然你在,我当然要来。
绍吴的身体在微微发颤,他已接近虚脱,腿一软就能倒在杨书逸身上。但他不允许自己腿软,他想,他赶来这里,不是为了倒在杨书逸身上。
而是为了陪他站着。
他放弃了人大,放弃了考试,放弃了保研名额,他放弃了不知多少东西,只为了,来到杨书逸身边,苦难他的苦难。我怎么来了?我怎么会来呢,当然是因为,我爱你。
绍吴轻声说:“节哀。”
杨书逸垂着眼,“谢了,绍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