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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板墙壁夹有漏缝,透过缝隙,可以窥视下面的房间,暗又潮湿的三合土地,油腻的碗柜,木盆里堆着的脏衣,尿桶尿罐发出的骚臭味直冲而上。
那个南方城市,太阳很少出来,阴雨绵绵,一下就是一个星期。
窄小的石板路白净光滑,泥地积满小洼,用不着一上午过去,整条街就泥水淋漓了。
偶尔太阳强撑着出来,却无精打采,惨白一张脸,几片亮瓦,漏下几许光线,打开笼盖,鸽子冲出天窗,欢呼着盘旋在房子四周,通往天窗的活动木梯,站在上面,摇摇晃晃,邻街灰瓦灰砖的房子清清楚楚,来回飞着的鸽子却模模糊糊,一如待在笼子里,扑打翅膀扇起的灰尘,覆盖在烂木箱上。
木箱里堆着破烂的鞋旧瓶子缺口的泡菜坛子,以及没有轴心的油纸伞。
阴雨时节,笼里的鸽子咕咕咕叫着。
母亲心情不好,脸拉长,让她感到害怕。
名义上是哥哥喂养鸽子,照管的却是母亲,她原在一个小学工作,是一名不错的教师。
某次运动,父亲坦白曾被国民党部队抓过壮丁,父亲成了历史反革命,在厂里从科室人员变为打扫卫生的勤杂工,母亲自然成了反革命家属,学校勒令她放下教鞭,她无奈,只得求人到处做临时工。
她被母亲关在屋顶下的小黑屋。
一些奇怪的声音,像猫追猎耗子,尖爪子不停地抓木板墙。
她蜷成一团盯着门,渴望那扇门突然打开,不仅有阳光,而且还有母亲温暖的手抱着她。
她不会听错。
母亲抽动双肩,哭泣声低低而沙哑,像嘴里咬着手绢。
碗筷倒在地上的哗哗声。
酒醉之后,父亲从不正眼瞧这个家,和她有点相像。
她同情谁呢?
她朝楼板使劲跺脚,狠狠敲隔壁阁楼的墙。
但没用,墙那边,鸽子咕咕咕叫,楼下父母的战斗继续进行着,她猛踢门,让我出去!
让我出去!
耗子瞪着眼,在她脚边跑来跑去,欢乐地叫着。
那间小黑屋使她过于紧张而快速地度过了毫无柔情的童年。
她拼命读书,只有读书才能脱离家和这片阴雨不断灰蒙蒙的天空。
母亲偶尔从生活的重负中静下心来教育她,要靠自己打拼一条出路,别指望这个家。
母亲说得不对吗?她如愿以偿考上大学,远远离开了家,她很少回去过,其实多年来就回去过一次,那儿一切都没有变,相对无言,她可以重新回忆一次吗?不能。
就是如此,然后她走得更远,到了西欧。
她搁在土墙边小小的药瓶插着一束颜色混杂的野花,如那个年龄的梦,像茫茫雾霭,久久不散,从来没有因她停下了而等一等她。
五
又是一个好天气!
校园的草坪上照旧躺着坐着许多人。
她黑裤,红上衣,披着长发,朝图书馆大楼走去。
昨天打工十二个小时,来回走在厨房柜台桌椅客人之间,累得骨头咯咯地响。
“吃硬饭”
,她想起沈远的下流话,是不好受,但硬饭就是硬饭,精神和骨头都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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