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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黎言裳上了晋王府专门出行的软轿,身边带着宝瓶和金枝以及两个稳重的老婆子,一个唤作乔妈妈,一个唤作余妈妈,两个都是仝氏跟前伺候的。
大街上寂静无声,只有风偶尔擦过地面的簌簌声,还有轿夫们的脚步声,急促却不慌乱。
坐在轿内,黎言裳将前前后后的事串在一起仔细的想了想,对这一趟出行却也并无几分把握,毕竟是纸上谈兵,威远侯府究竟怎样,还要置身其中才能对症下药,那便只有随机应变了。
仝氏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不过是樊家旁支的一个小爷,威远侯府缘何非揪住晋王府不放呢?晋王府到底是皇室,丢了颜面,亦是损了皇室颜面,威远侯府这样的有恃无恐,单单只为那孤儿寡母讨回公道吗?
两府隔得并不远,只一会儿轿子便停在威远侯府的大门前,乔妈妈上前敲门,递了帖子进去。
不过片刻便有人将门打开,灯火透明映照下,从大门里走出一群人来,走在最前头便是威远侯夫人,跟在一旁的则是宇文青霜。
两人面上都带着些讶异,急匆匆的迎了出来。
金枝一旁掀起轿帘,搀着黎言裳下了轿,威远侯府的人一一上前行礼,黎言裳慌忙挡了,面色焦急,一张口便先问道,“侯夫人,二爷如今怎样了?情形如何?”
威远侯夫人约莫四十来岁,眉目间带着几分精明,她万万没想到这深更半夜的,世子妃居然亲自上门来了,竟又是这样一副真心焦急关切的模样,她不由得暗暗纳罕,遂一边暗自打量着黎言裳,一边小心翼翼的回道,“有劳世子妃挂着了,世子妃何须亲自来一趟?”
黎言裳微微欠了欠身,面带忧色,一脸真诚,“侯夫人,这原是咱们给侯府带来麻烦,王妃本想来瞧瞧二爷的,谁知白日里听到三弟闯了这祸事,竟给气病了,这会子还躺在床上,王妃特地嘱咐我来探望二爷,也亲自给侯爷侯夫人陪个不是。”
威远侯夫人哪里敢受黎言裳的礼,慌忙闪身躲开,“世子妃,您真是折煞老妇了,世子妃,您快请进。”
威远侯夫人引着黎言裳进了府门,心里却渐渐的没了底气,原以为世子妃是来兴师问罪的,谁知道竟是亲自上门赔礼道歉来了,还是当着这一众人,说的又是情真意切,倒叫她不知如何应对了。
倒是宇文青霜在一旁接过话来,“大嫂,这夜深露重的,您身子才刚好,才该多注意,二弟方才情形危机,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父亲急切无奈,只得进宫去求太医,这才又惊动了皇上,父亲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宇文青霜对于黎言裳的突然造访也颇为惊讶,心下震惊之余,难免有些担心黎言裳会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来,这位世子妃的脾性她可是清楚的,心底里明明是自卑的,却又揣着一股趾高气昂的架子,这会子见她平易近人说话也礼让三分,心底有些疑惑,面上却不露半分。
黎言裳自是听出其中含义,威远侯这是进宫找皇帝评理去了,嘴上却颇为体谅的道,“出了这样的大事,侯爷自是担心的,若不是宫里来人,咱们还都不知道二爷的情形,都怪那些误传消息的,若知道二爷是这般危险,世子爷自是过来守着的。”
一行人进了侯府待客正厅,黎言裳方才坐稳,一个身穿藕荷色衣衫的妇人急匆匆奔进来,头上斜斜的插着几支银钗,头发稍显凌乱,面色更是焦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威远侯夫人跟前,竟是哭着道,“大嫂,书启怕是不行了。”
书启便是那位樊家二爷的名讳,黎言裳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威远侯夫人却镇静的很,瞟一眼那妇人,转过头对黎言裳道,“还请世子妃莫要见怪,她便是书启的娘,不懂规矩。”
遂又瞪了一眼那妇人,“还不快见过晋王府世子妃,世子妃亲自来看书启了。”
那妇人面带泪痕稍稍呆了呆,方才后退两步,待想起这便是害死自己儿子的家人时,顿时眼里冒出一股火来,竟是蓦地抬起头来,直直的望向黎言裳,却见黎言裳眉目间满是忧心与关切,目里又夹着些不怒自威的凌厉来,直吓得又倒退了两步。
威远侯夫人见她失态,慌忙站起身走过来,一把扯住她的袖子,“还不快见过世子妃。”
樊夫人猛然回过神,接到侯夫人颇为冷冽的眼神,登时面色绯红,慌忙的整整衣襟,刚要弯膝跪下去,却被黎言裳提前一把拽住了,“樊夫人莫要多礼,这会子正伤心着,还行那些个俗礼做什么?快说说二爷是怎么回事?宫里的太医还没过来吗?”
樊夫人原不过是小门户里出来的,素日里也不常出门,即便是到了威远侯府也只是偶尔来侯夫人这里坐坐,何曾见过世子妃这样的大人物,又因着方才的失态与心底的愤恨,登时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威远侯夫人知她小家子气又恐她说错话,却也顾不上别的,焦灼不安的问道,“你倒是快说说书启怎么样了?”
樊夫人身子微微一颤,抽泣道,“书启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太医们刚到,这会子正在诊治呢。”
宇文青霜见她说的不清不楚,徒增大家忧心,遂站起身,“母亲,我过去瞧瞧,看到底怎么回事。”
遂又转过头看了看黎言裳,“大嫂,您也在这里歇歇吧,外面天寒,莫要冻坏了身子,我去去就来。”
黎言裳自知不能亲自过去瞧瞧那位二爷的,到底是陌生男子受的又是外伤,遂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妹妹了。”
樊夫人面色苍白,呆呆的说了句,“我也看着去。”
竟是转身就跟着宇文青霜走了。
黎言裳还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急匆匆奔出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威远侯夫人也跟着站在一边,气的跺跺脚,低声怒道,“这个不懂规矩的,世子妃,还请您看在她一心念着儿子的份上,莫要同她计较。”
“侯夫人严重了,为人母亲,原是这样的心,哪个母亲能忍受失去孩儿的痛苦?”
黎言裳声音低沉,轻如叹息,在这寂冷的寒夜显得尤为凄凉。
威远侯夫人陡然想起黎言裳小产的事,又想想这一阵子的流言,禁不住涌上一阵怜惜,急忙吩咐道,“快去把我的貂皮锦团给世子妃拿来垫上。”
立时便有丫头捧了锦团来放在黎言裳方才坐过的雕花大木椅上,宝瓶忙搀住世子妃,黎言裳这才缓缓回过神来,朝威远侯夫人说了句,“多谢侯夫人。”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宇文青霜终于返回来,面上苍白却也带着一丝喜气,“母亲,二弟已经喝下太医煎的药,总算吊住了一口气,太医说,只要今日能醒过来,便无大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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