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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坚决摇头:“筠儿是娘娘的身边人,日后必定能安排好归处,届时叫人知道咱家有个佃户亲戚,哪儿说得过去?”
“现在想恁远有什么用?”
祖氏劝道,“再者,既是娘娘安排,何妨叫他知道?倒干脆趁着筠儿在,明早叫李家的人过来聊聊,你再拿主意。”
听到这儿,祖筠才终于说第一句话:“娘娘许我出宫是有差遣,明天我未必得闲,且嫁娶遵得是父母之命,我在不在没什么差别。”
祖氏看向她,笑说:“娘娘的差遣要紧,但你空出时间替弟弟着想,也是天公地道。”
祖筠不愿多谈,起身道:“我去洗碗。”
祖父:“我还没吃完。”
祖筠:“爹爹吃爹爹的,女儿洗女儿的。”
入夜,含辉门(新曹门)外白沟河东了缘庵。
祖筠佯称早睡,从后门偷偷离家来至此地——若非今早家里糟心人太多,怕出门被跟上,她根本不想在这种即吓人又不方便的时辰过来。
她原以为这样的腌臜地界,见到的寺庙必是斑斑驳驳,寒碜而剥蚀的——它若非战索地遗弃在角落,怎能躲避世人的诘责?可当她站在此处,即使是在乌云蔽月的漆黑中,她借着微弱火光,除去大门上残破的铜绿之外,竟未嗅到这里有任何陈旧的气息。
显然,以前的‘善男信女’们无论,一如沈氏所言,活得多么秽乱不堪,却没忘记将自己的住所打扫干净。
一想到她们如今都化作刀下亡魂徘徊游荡,饶是祖筠胆子再大,亦得双手合十,将《般若心经》最后一句在口中反复默念。
念完,她从兜里掏出一块红布包裹,里面是打何典仗那边借来的八卦凸镜,说是在龙虎日龙虎时用青龙回首格画过符,更每日正午前悬挂在门前吸尽了阳气,能化煞、破血光,足以保她一夜平安。
何典仗还嘱咐她,若能找个童子结伴,到时能从镜中看出鬼物的方位,但她不敢自讨没趣。
祖筠把八卦镜拿在手里,围着了缘庵,以及旁边一清建得无尘庙绕了一圈,的确在庵后的林子里见到一片被翻过的黑土,且路旁摆设了香烛果碟以作祭奠。
她喃喃佛号,鼓足勇气朝那边走去,顺手拾起一根粗树枝,向着土地里用力插了一下。
这一下插得很浅,令祖筠不由得起疑:依规,若某地有多人因疫病而殁,须得聘雇四周僧人或官署掩埋尸首,且势必得深挖三尺才可(这是崇宁三年正式出台的书面规定)。
至于她刚刚这一下,深度有没有一寸都未可知,比起来倒更似个旧冢,而庙观旁有个旧冢,并不值得稀奇。
“如此看来,官府至少晓得庵里没有人病殁。”
她带着这样的想法回到庵前,犯怵是否该等到白天再进去,直待月色变清明些,她才猛地发现,无论了缘庵,抑或无尘庙,门上都没有官府加封的封条。
这实在太不寻常,她犹豫片刻,尝试着去推了一下那森然暗红的木门。
手中氤黄的火光投射到她脸上,让祖筠看不清门内的景象,她侧过身,就像怕惊动谁似的,蹑手蹑脚的挤进前院里。
这院子大抵只几天无人清理,院中就已经纷散了不少零落的断枝枯草,除此之外,竟没甚么特别杂乱之处,全不似被灭了口的模样。
可祖筠明显感到一阵压抑不详的氛围,从正对面的大觉殿里弥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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