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粉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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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活着的力量（第1页）

第一次觉得活着是一件需要力量的事情，是在我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大人之后。

他为活着而进攻过，又为活着而喊叫过，却还是活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喜欢他，甚至很多人讨厌他，常常取笑他，欺负他。

他的名字叫水宝，我一开始甚至不知道他的姓氏，很久之后，才知道他姓朱。

这个姓氏不知道也罢，知道后，更加觉得他活着不易。

因为朱和猪谐音，大家常常骂他是猪头，猪脑，蠢猪……

水宝长得很瘦，皮包骨头，尖头小脸，下巴往外勾，眼睛如细缝，尖鼻子大鼻孔，背微驼，走起路来右脚跛着点，给人一种罗圈腿的感觉。

我不知道他的年龄，也不知道他的辈份，所以不知道该叫他叔叔，还是哥哥，便也随着大人喊他水宝。

他从来不恼，总是笑眯眯地答应，然后在自己的破棉袄的口袋里使劲掏啊掏。

我猜他是想掏糖果或者花生之类的小零食，但往往只掏出来一些脏东西，有时是泥巴，有时是鱼鳞，有时是破布片，有时是干枯的菜叶子……他每次都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糖果又忘记放进去了，下次一定放进去。”

“没有关系，我不吃糖。”

我生硬地编了一个谎话，原本是不想尴尬，却瞬间尴尬了。

“不吃糖好，我也不吃糖，吃糖蛀牙齿。”

他好像在和我分享一个秘密一般，左顾右盼后，压低声音，傻里傻气地说。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水宝。”

我客气地敷衍了一句。

“不用谢，这个秘密我一般不告诉别人，只告诉听话的好孩子。”

水宝笑嘻嘻的回答，口水从嘴角流出来。

我看着有点不舒服，找了个借口逃离了。

怎么办？真的是傻气外泄，好不想搭理他。

可是想到妈妈的话，又只能喟叹一声，遇见的时候继续搭理他。

妈妈说，水宝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可是被村长的儿子顶替了名额；水宝拼不过，第二年继续考，又考上了，可是他老婆以死相逼，要他把名额让给弟弟，水宝不得已，让给了老婆的弟弟；第三年，水宝又考上了，这次他学乖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准备到时间了，直接去上大学，结果，他老婆见他没有考上，而且备考三年家里拉下一堆饥荒，便背着水宝和村长的大侄子好上了。

水宝知道后，要求老婆回娘家，老婆不肯，仗着人高马大，撕打瘦小的水宝，把水宝的头打破了，流了好多血，醒来后，水宝就变成现在这样，老婆二话不说回了娘家，趁着年轻另嫁他人了。

傻了的水宝似乎忘记了一切前尘往事，种田也不行，干家务也不来，便越来越穷了。

分给他的田地，便由着那些曾经借钱或借粮或什么也没有借的人分去了；他家的大房子和大片宅基地，也慢慢被侵占了，他住到了河边的一栋极小的房子里面，只有一个小房间和半间厨房，是当年生产队里看鱼塘的人临时住的房子。

水宝在小房间里面摆上了他的床，桌子，椅子，和一个小小的书柜，开始了他新的生活。

我去河边玩的时候，常常会看到他拿着本书，盯着看，看好久才翻一页。

有时候口水会流到书上，他便拿破旧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掉。

这样的时刻，他一点都不像一个丑陋的傻子，而是一个安静的读书人。

他承受了生活给予他的全部苦难，他坚守着他读书的信念。

无论世事如何变幻，人们如何对待他，他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活着，坚持做自己，坚持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