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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旁边坐着的一个文弱郎君拍了拍他的肩,“兄长知你难处,你我同为天涯沦落人哪!”
他叹着,竟伸袖拭了拭通红的眼角,一副男儿有泪强忍住的悲怆模样。
“阿陶与文仲,莫要如此了,与家中妇人吵架只是小事罢了,何必如此失态。”
一个高挑的精瘦男子朗声道:“我前些时候被那上官给派去广安,吃了好大苦头都没你们这样。”
又有一个长相宽厚年纪较长的郎君凑过来,给他倒了杯酒低声道:“窦七你也莫要如此说,他们近来也是委屈了。”
“唉,昨日我父亲无缘无故斥责了我一顿,他在家中看我不顺眼也就罢了,在朝中也不给我点面子。”
“想开些,你与你父亲同在一处任职,被你父亲训斥,也比被其他上官训斥好吧。”
“你是不知,他那语气当真可恶,他如此对我,只是因为偏心我那庶出的兄长罢了!”
“你家兄长,除了无能些,也不错了,看我家那个弟弟,当真不得安生,日日惹是生非,偏生我家中娘亲祖母都要护着,上回惹事,非得让我替他摆平,平白惹了我一身骚。”
一群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开始的,互相大倒起苦水来,这个说起与家中妻子感情不合成日吵架,那个说起父母偏心,兄弟惹事,又有提起工作不如意,最近倒霉事多,还有说起妹妹婚事不顺利的,说起心爱的马染疾死了的等等。
这样一群身份容貌都不差的郎君,桌上菜没吃两口,光喝酒,你说我叹一番,最后相对干一杯。
而武祯,她一个女子,夹在这一堆郎君们中间,竟然也丝毫不觉得突兀,反倒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只不过,她脸上没有这些郎君们相同的抱怨叹息,她挑着眉听着他们说,有郎君拉着她诉苦,她就听着,听完了或劝两句或嘲两句,要是对方把她说得烦了,她就倒上一大杯酒塞过去,干脆的道:“喝!”
于是那满腹苦水的郎君就将酒一饮而尽,然后红着一张苦脸,继续诉苦。
在他们互相安慰,一齐感叹,时而共同喝骂的时候,陆续又来了两人,也是两个相貌俊朗的轩昂郎君,两人一来,很快汇进了众人诉苦的海洋,还有一个捞着武祯就开始哭,一个九尺高的汉子,抹着眼泪说起自己府中妻妾打架,这两日他是两头受气日子难熬。
武祯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随口说道:“你可以再娶一个,这样一来,三人中最多两人吵架,你可以去剩下那个人那里,也不至于无处可歇。”
武祯显然是在开玩笑,但那郎君思索片刻后一拍掌,大赞,“果然不愧是你啊!
这样的好办法都想得出,值得一试!”
最后一个郎君来的比较晚,桌上酒都又上了一轮了,他才姗姗来迟。
他坐到武祯身边那个空位,武祯搭着他的肩,突然用力在他那肥肉嘟起的肚子上用力拍了一把,直拍的那郎君抱着肚子苦笑,“唉唉,打不得打不得哦。”
武祯不以为意,眼露嫌弃,开口就不客气的道:“二兄,你以前也是个翩翩郎君,怎的外派到庆安两年,成了这幅样子。”
这被她称作二兄的郎君便苦笑着摇摇头,感叹道:“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咯。”
“是啊,祯哪,兄长们这个年纪,可比不得年轻时候了。”
一个同样看上去三十多岁的郎君说道,他也苦笑着拍了拍自己微凸的肚子。
武祯撇撇嘴,指指他们的肚子怒道,“不像话,有时间找我一起去跑马,绕着南山跑上一大圈,肯定长不出这么大个肚子。”
“唉,不不不,吃不消,每日工作已经够累了,没有精力啊。”
先前说话那郎君连连摆手。
众人由此,又说了些精力不济导致房事不和谐又导致夫妻不和谐的问题,一众长吁短叹。
武祯混在其中陪着他们一齐感叹,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
酒过三巡,已经有酒醉的郎君伏案大哭,狂呼着念诗,什么“良材不得筑,泥狗尽堆墙。”
什么“怀才奈何明主弃!”
梅逐雨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一群先前还衣着光鲜风度翩翩的郎君们,此刻全无形象,鬼哭狼嚎。
其中几位郎君,让梅逐雨十分眼熟,如果他没看错,那个哭着喊着要与妻子和离的郎君,正是他们刑部尚书的儿子;那个大骂着上官的郎君,乃是兵部侍郎,他前些时日与兵部尚书当街打了一顿,引起了好一阵的议论,前两日梅逐雨还听到同僚说起这个胆大包天的兵部侍郎。
还有那个被武祯拍了一把肚子的年长郎君,似乎是才被调回长安的宣州司马,还被封了灵威将军的。
那个喝多了已经钻到桌子底下的郎君,是国子监的博士,梅逐雨之前在伯父府中见过他,是个温文尔雅十分有风度,很受欢迎的郎君,但此刻他就像一根咸菜,失去了人生的意义,口中喃喃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其他人梅逐雨不认识,但显然也不是普通人。
望着那个拍桌子瞪眼,不耐烦的给人灌着酒的武祯,梅逐雨忽然了悟了。
看来,这一群郎君,就是从前也曾和武祯一道玩闹过的朋友。
想想崔九梅四等少年,再看看这些兄长们,梅逐雨忽然感受到了时间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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