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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贺东,会被当成这一次变乱的牺牲者之一,被蚍蜉的猛火雷炸死……呵呵。”
张小敬为之哑然。
李泌朝废墟里又走了几步,俯身捡起半扇烧黑的窗格,摆弄几下,又随手抛开:“可惜此事过后,靖安司是肯定保不住了,我大概也要被赶出长安去。
不过你放心,我答应给你赦免死罪,就一定会做到;檀棋想跟你,也随她,我将她放免——只可惜了太子,他以后的处境,只怕会越发艰难啊……”
张小敬直起身子,走到李泌身边。
他的肩膀在颤抖,嘴唇在抖,眼神里那压抑不住的怒焰,几乎要喷薄而出。
李泌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坦然挺直了胸膛。
不料张小敬一咬牙,一脚踢飞了那半扇窗格,几乎怒吼而出:
“天子、太子、皇位、靖安司、朝堂、利益、忠诚……你们整天考虑的,就只是这样的事吗?”
“不然呢?”
李泌歪歪头。
“这长安城居民有百万之众。
就为了向太子献出忠诚,为了给父亲尽孝,难道就可以拿他们的性命做赌注吗?你知道昨晚到现在,有多少无辜的人被波及吗?到底人命被当成什么?为什么你们首先关心的,不是这些人?为什么你对这样的事,能处之泰然?”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狂暴质问,李泌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拍拍手,晃晃悠悠地走到宅邸的边缘。
这里几乎是乐游原的最高点,可以远眺整个城区,视野极佳。
李泌站定,向远处广阔的城区一指,表情意味深长:“你做了九年不良帅,难道还不明白吗?这,就是长安城的秉性啊。”
张小敬突然攥紧五指,重重一拳将李泌砸倒在地。
后者倒在贺宅的废墟之间,嘴角流出鲜血,表情带着淡淡的苦涩和自嘲。
张小敬从来没这么愤怒,也从来没这么无力。
他早知道长安城这头怪兽的秉性,可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
他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挣扎,想着不被吞噬,却总是会被撕扯得遍体鳞伤。
忽然,从头顶传来几声吱呀声。
张小敬抬起头来看,原来李泌倒地时引发了小小的震动,贺府门框上那四个代表了门第的门簪摇摇欲坠,然后次第落地,在地上砸出了四个深深的坑。
李泌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刚才那一拳,可是把他打得不轻。
不过李泌倒没生气,他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和心灰意冷:
“这一次我身临红尘,汲汲于俗务,却落得道心破损。
若不回山重新修行,恐怕成道会蹉跎很久——你又如何?”
张小敬摇摇头,没有理睬这个问题。
他一瘸一拐地穿过贺府废墟,站在高高的乐游原边缘,俯瞰着整个长安城。
在他的独眼之中,一百零八坊严整而庄严地排列在朱雀大街两侧,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气势恢宏。
他曾经听外域的胡人说过,纵观整个世界,都没有比长安更伟大、更壮观的城市。
昨晚的喧嚣,并未在这座城市的肌体上留下什么疤痕,它依然是那么高贵壮丽,就好像永远会这样持续下去似的。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张小敬干涸已久的眼窝里流淌而出,这还是他来长安九年以来的第一次。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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