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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婉停笔抬头道:“你这话说得真好,我要记着,回头说给邓瑛听。”
宋云轻道:“他不一样,他是营建皇城的人,他如果看开了,这百殿千楼,是建不起来的。”
百殿千楼,建不起来。
宋云轻并没有深思自己无意之间说出的这句话,但杨婉却被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给怔住了。
后人虽然有了更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能透析王朝的寿命和故人的宿命,但其评论故人的言论总是以历史的局限性为基,高高在上。
远不如宋云轻这一句“百殿千楼,建不起来。”
既诚恳又厚道,甚至还有积分犀利。
杨婉因此沉默,宋云轻也就没再出声,两个女子各擎一方,笔下不停。
申时的时候,二人方一道走出尚仪局。
杨婉回到承乾宫的时候,四下倒是静悄悄的。
合玉等大一些的宫女都跟着宁妃赴中秋宫宴去了,年纪小些的宫人则各自得了闲散,凑了吃食各处赏月去了。
杨婉从厨里取了月饼,往司礼监的值房走,到了邓瑛的住处,却见里面没有灯,护城河上水声清冷,除了无边的月色,竟听不到一丝人声。
杨婉看着手上的月饼,有些无奈,只得找了一个背风处站在。
她大概猜到邓瑛应该在太和殿上。
这一个月,杨伦和白焕为了搭救桐嘉书院的人,几乎把为人臣,为百姓官的尊严都搭尽了,但是邓瑛却从不过问这件事,一门心思地扎在太和殿上,工期越赶越快,原本计划在十月完工,此时竟已经在绘完了彩梁。
杨婉记得,贞宁十二年霜降后的秋决,周丛山惨死在午门,京中各处街巷,路祭无数,满城悲戚呜咽。
贞宁帝深感锦衣卫的法外之权过于膨胀,于是在司礼监设立东厂,监察张洛所掌北镇抚司的刑狱,以此来与锦衣卫制衡。
杨婉觉得,此时的邓瑛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个微妙的政治变化,只是他还没有跟任何人讲。
她想着想着,眼睛有些沉。
她身子本就还没好全,现又在冷风瑟瑟的护城河边站得久了,不禁手脚发冷,喉咙也痒得很。
她拢了拢身上的褙子,顾不得体面,抱着怀里的月饼蹲了下来。
正当杨婉冻得有些受不住的时候,邓瑛终于回来了。
他仍然穿着青灰色的素衫,袖子却半挽在手臂上,本是要去取水回来洗脸,忽然隐约看见自己的屋子前面蹲着一个人。
他连忙走上前去,见杨婉缩在门前的笤帚后面,冷得浑身发抖。
邓瑛蹲下身替她挡住身后的风,“你在这儿等了多久了。”
杨婉咳了几声,“个把时辰了吧,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冷死了。”
邓瑛有些无措,“我不知道你来了,我……”
杨婉抬起头,“我本来想去太和殿找你的,但是又不想耽搁你的正事,我以为今日中秋,你总会早一点回来,谁知道想偏了。”
她说完又一连咳了好几声,脸色也有些发白。
“你把门打开啊,让我进去。”
邓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打开门。
杨婉哆哆嗦嗦地挪进邓瑛的屋子。
屋里黑漆漆的,邓瑛在书案上找蜡烛,却听杨婉站在门边,咳得几乎停不下来。
他忙合上门窗,懊恼自己这里竟然简陋的连多余的灯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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