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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给的那半盒药膏,阿宝并没有使用。
又过了十来日,伤处也便渐渐平复。
起身沐浴的那个下午,天色欠佳,刚刚过了申时,便昏黄了下来,室内更是已经如同黄昏一般。
可是和着木桶内腾腾蒸起的水汽,使人觉得又熨帖又安然,仿佛身处安详好梦中。
阿宝替换了上下衣衫,将头发细细绾起,这才觉得清朗如再世为人。
然而一出屋门,顾见熟悉的缦回廊腰,心头又莫名惆怅。
她虽然一万分地不想动作,依然还是强迫着自己一步步朝着报本宫的方向径直走去。
人生于世,谁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或许可转,但命却永不能改变。
她一个卑贱奴子不能,他一个天潢贵胄也不能。
所有该来的,他们都躲避不开;所有该走的,他们也都挽留不住。
只有日复一日再收拾起残勇,面对迎面而来的日复一日。
是西苑内侍总管周循差遣手下的黄门前来通知她的,要求她痊愈之后,依旧去正殿当值,一切例子皆比照从前。
这必定是太子的令旨。
阁内的一几一案皆如从前,环绕的却是几张新脸孔,素日那些认识的人,竟然一个也没有看见。
大概以后也不会看见了,这么说来,在此时此地,他竟然也成了自己的故人她侧眸望望窗外,于季春时节投下浓密花影的一树海棠,花早落尽,叶片也开始微微发红,春来春去,缘展缘收,不过如此这般。
故人直到傍晚才还宫,脸上略略带些疲惫的意态,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至架前翻动奁盒,寻了半日才抽出两卷字帖,吩咐道:“命人送到赵王府上去。”
大约都是新人,周围霎时无人应声,阿宝只得走上前去从他手中接过,这才有暇察觉他今日的装束与平素有大不同。
他虽向来修边幅,却也向来爱好清爽,私服多用玄朱紫青一类素色。
眼下他却戴着一顶水晶镶金三梁冠,横绾金簪,两头垂下长长的朱红缨珞,着大红色织金锦袍,约束御仙花九排方金带,连一张面孔都似被这一身靡艳衬得多了两分血色,只是靠近时闻见他袍袖间气味,才发觉不过是薄酒之功。
阿宝从未见过他如此装饰,颇有新鲜感,及至接纳字帖时见他手上竟还戴了一枚金镶宝指环,更是暗暗好笑,不由悄悄抿了抿嘴。
定权交代完毕,转身入内室,再现身的时候,已经换作了平常的家居打扮。
他在书案前坐下,接过阿宝捧来的茶,啜了一口,才皱眉问道:“好笑什么?”
既然没有被他抓到现行,阿宝拒不承认道:“没有。”
定权横了她一眼,突然不怀好意地点点头道:“你去将架上那本磁青皮的册子取过来。”
阿宝答应着走过去,将架上横放的一本书册交至定权手中,书做蝴蝶装帧,并无题名,似是用得古旧了,四角已经磨得微微泛白。
定权随手揭开,道:“过来。
从今日起,本宫来教你写字。”
他突然重提旧话,阿宝连忙推辞道:“妾不敢。”
定权笑道:“你去京中打听打听,多少权贵想求本宫一字而不得,本宫竟教不起你一个小姑娘了不成?”
阿宝道:“妾并非此意,只是妾资质驽钝,深怕辜负了殿下。”
定权道:“你也不必怕辜负,这是我无聊,我们不当事业,只当个消遣。”
他和颜悦色,阿宝心下虽存疑惑,却也不敢再做违拗,便走上前去。
查看他手中字帖,正翻到录前人杜樊川的一首七绝《赠别》,清雅华丽,颇似定权的字体,唯笔力尚嫌不足,疑是早年所书。
定权问道:“以前读过这诗吗?”
阿宝点了点头道:“读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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