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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还配不配叫他叔叔,更不知道程毓还会不会接受自己。
秒针拖着长腔在石英表中艰难的移动着,程毓略略撇了撇头,声音不似起初温柔悦耳,而是蕴藏着无限的冷漠与生硬,“让一让,你挡着我了。”
周宏远的心猛地疼了一下,仿佛有针在扎,他明白,在程毓心中,自己比起萍水相逢的落魄路人,仍是不如的。
周宏远欠了欠身子,垂着头,为程毓撑着伞,而程毓则是熟练地将门卡朝感应器上一挥,铁门“啪”
一声,开了。
程毓拉开门,看也不看周宏远一眼,径直朝里走去,而周宏远则亦步亦趋,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程毓觉得可笑,却没阻止,冷冷地“哼”
了一声,只当是不认识,随他去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紧接着,又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到了家门口,程毓没急着开门,周宏远连忙收了伞,放在门外。
只肖得程毓冷冷地看他一眼,周宏远的一腔热血,一下子便凉了半截,他打了个寒噤,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看程毓的表情,也不敢跟得太近。
程毓打开家门,周宏远正欲抬脚进去,而下一秒,房门被程毓“啪”
地一声重重关上。
随后,屋内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整整三圈。
周宏远苦笑,养他长大的叔叔,这世上最疼他爱他的人,终于像防贼似的将他拒之门外。
周宏远不敢敲门,更不敢叫程毓,他只能垂着头,站在门前,等待着他的神祇有朝一日能再次将他宽恕
。
时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拖着疲惫的身躯,一秒一秒地前进着,疲惫、寒冷、焦虑与迫切,像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压在周宏远的心头,他几乎要喘不上来气了,喉咙间发出粗糙地喘息,像是锈顿的锯子拉着潮湿的木头,他用力扯了一把领子,几个扣子崩裂开来,接着,滚落在地上,只留下一根根线头,诉说着主人的残暴与无礼。
周宏远的大脑飞快地旋转着,他此时已困极累极,却毫无困意,强烈的压力与焦躁让他浑身忽冷忽热,一身一身地出着冷汗。
他无力地顺着光洁的墙壁坐了下去,全身蜷缩在一起,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年轻有为的精英,不再是挥斥方遒的野心家,所有的外壳,所有世俗社会赋予他的身份与地位,通通溶解在了这场大雨中,融化在了程毓冰冷的言语中。
这一刻,周宏远仿佛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的孩子,他只想有一个家,只想这扇大门,能重新为他开启。
屋内,暖灯发散着温暖的光辉,程毓在玄关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脱掉湿漉漉的鞋子和湿透的衣服,他没管身上的水,定定地坐在了沙发上。
这十年里,他无数次设想过周宏远回来找他的情形,会是招摇过市,还是会灰头土脸?会是不可一世,还是痛哭流涕?起初的那两三年里,程毓真的恨极了周宏远,恨不得他有朝一日失去所有,回来祈求自己的原谅才满意。
可慢慢的,这股恨意便淡了,兴许是恨不动了,只剩下深深地无力。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程毓清楚周宏远的努力,知晓周宏远的野心,明白周宏远的抱负,他不忍周宏远过得太差,可他亦不愿周宏远顺风顺水。
想来,无论周宏远过得好还是不好,程毓心里总是不舒服的,而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只能是两不相见,再无瓜葛。
程毓皱着眉头,苦笑了两声,他不愿再想这些事。
他已经老了,已经倦了,他只想余下的人生为自己而活,活得轻松肆意。
程毓冲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回屋睡觉去了。
一个周前,程毓刚刚完成自己的博士答辩,今晚则是特地请师弟师妹们吃饭的。
程毓三十二岁那年为自己攒够了本钱,重回s大,硕士三年博士四年,虽比别人年长些,却因为学术强脾气好,颇受导师和同学的喜欢,同门师弟师妹们更觉得他稳重可靠,无论是生活还是学术上的问题,都愿意向他咨询请教。
此番毕业,师弟师妹们自是舍不得他,是以在包厢里聊了好久,这才半夜回家,却不巧碰上了周宏远。
程毓如今已不再年轻,过了十二点就犯困,今天又忽喜忽悲,劳神费力,外加淋了雨,是以太阳穴突突地疼着,头刚一着枕头,便再也抬不起来,没过多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程毓用不着定闹钟,七点多的时候便自然醒来,洗漱后,打算去买点早点。
他压根没想过周宏远会在门外等自己整整一夜,像这样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永远不会亏待了自己。
是以,当程毓推开门的刹那看到周宏远蜷缩在墙角里熟睡的样子时,心中竟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程毓习惯了在与人交往中做那个善良的、好心的馈赠者,如今竟有些不适应了。
他思忖了片刻,从屋里拿出个毛巾被来,丢在周宏远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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