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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早九点,程毓进了手术
室,周宏远则麻木地站在手术室外,度秒如年。
半小时后,麻醉师带来一张表,周宏远慌乱地签了自己的名字,大门再次闭紧,周宏远觉得自己仿佛在地狱里走了整整一遭,他求遍了所有叫得出名字的神佛,管他佛教道教基督教,东方的神西方的神,只要能让程毓安然无恙,他统统信了个遍。
哪怕只是个小手术,哪怕周宏远这几天里早已几次三番地拽住医生、护士仔细询问,哪怕他打遍了所有认识的医生的电话,北京的、纽约的、华盛顿的,哪怕他千遍万遍地查阅网站,哪怕理性告诉他,这只不过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微创而已。
可恐惧犹像恶魔,伫立在周宏远的身畔,一秒秒地壮大着、膨胀着,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性,也拽走了他的魂魄。
这三天,周宏远忘了自己是谁,更忘了自己应该是谁。
他终于放下了那些包袱,睡在拥挤的病房里,甚至跟三个病人两个家属共处一室,他头发乱成一团,胡子也寥寥草草地生着,他没心思回家洗澡,更别提换衣服,衬衫皱皱巴巴的箍在身上,西裤上尽是一道道的折痕。
周宏远几天都不曾照镜子,手术室外一旁的玻璃,周宏远才草草看了自己两眼,他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成了这幅落魄而憔悴的样子。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看到过的一句话,无论你是什么人,只要站在手术室外,那就都是一样的了。
一样的焦虑,一样的挣扎,一样的落魄,一样的卑微。
一个小时后,手术室的大门缓缓打开,医生端着个托盘朝周宏远走来,周宏远连步往前走,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他稳了稳心神,只听医生说,“喏,这是原标本。”
说着,将托盘朝周宏远一晾,周宏远只是一瞥,便觉得心惊胆战,恐惧就像是一壶中药洒在了周宏远的心窝,一股股地沿着血管往外钻,苦得周宏远浑身战栗。
周宏远声音颤抖,问,“医生,程毓还好么?”
医生似有些不耐烦,“好着呢,晚上差不多就能下床了,没什么问题三天后出院就行了。
床位紧张着呢。”
周宏远连连点头,他还有好多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嘴巴几次张合,最终还是选择了缄默。
“还要看结石么?”
周宏远一怔,点点头。
医生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将胆戳破,厚重黏腻的脓液连同结石一道顺着刀口流了半盘。
周宏远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么多脓,怪不得那么疼呢”
,医生连连摇头,最后,又添了一句,“早该做手术了。”
周宏远脸吓得煞白,连话都讲不成个儿了,他定了定神,从托盘中捡了个最大的结石,拿纸巾擦了擦,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您说的对,以后我会多注意。”
周宏远靠着墙壁,几乎是瘫软着坐在了地上。
他错了,是他不够仔细,是他不够用心,是他没有给程毓以足够的信念,让程毓信任他、依靠他,一直以来,都是他错了。
周宏远将手中的石块儿紧紧握着,这是从程毓身体内取出来的一部分,这是一记巴掌,一段教训,是终生都难以磨灭的灾难。
这都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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