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抢去,在这个位子上,能相信的人太少太少,白护就是其中之一。”
卓离郁点了点头,“父皇必定觉得师兄弟之间感情甚笃,不会损害利益,亲兄弟反而别有意图,要防着有人夺储。”
如今的太子也是多疑谨慎,对自家兄弟防备颇深,就犹如当年的父皇。
“师兄弟是真的比亲兄弟好。”卓南歌沉吟片刻,道,“师兄弟会保护朕,亲兄弟想谋害朕。”
卓离郁闻言,不出声安慰。
他的父皇哪里需要他来安慰。
父皇坐在龙椅上的那一刻,就昭示着胜利,胜利者从来都不需要安慰。
在登上帝位的这一过程中,白护必定功不可没。
以史官给护国公留下的种种赞美来看,当年的白护肯定忠君爱国,再加上与君主的同门之情,毫无疑问是天子宠臣。
“朕从小就生活在宫里,什么样的嘴脸没见过?朕对待亲兄弟,没有一个不防备的,而白护这个师弟,与朕没有任何利益牵扯,在朕有危险的时候多次保护,朕登上帝位,自然没忘记给他高官厚禄,他接受了,也做得很好,朕与他表面上是君臣,私下里很随意,朕原本还以为,可以一直这么下去的,对朕而言,白护先是知己,后是师弟,最后才是臣子,就算他偶尔说话放肆,也是他的真性情,朕从来都不怪罪。”
卓离郁听到这里,难免觉得有些遗憾。
皇帝和护国公曾经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都说伴君如伴虎,能得到帝王真正信任赏识的人,一定是妙人,也是幸运的人。
“白护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好。”卓南歌说到这儿,脸色紧绷,“朕以为,按照他的心性,一定是十分挑剔的,要找一个配得上他的女子不容易。”
“眼光不好?父皇指的是相貌还是品性?”
“楚金月相貌是极好的,无可挑剔,是白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白护对她处处纵容,从小到大言听计从,那女子大概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让白护这个孤高冷傲的人在她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
卓离郁想象不出来白湖幺脾气很好是什么模样。
更加想象不出来,他对一个女子言听计从无限纵容是什么模样。
不过,从他爱护阿星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也十分爱护阿星的母亲。
但是听父皇的口气,似乎对阿星母亲有些不屑。
卓离郁望向卓南歌的目光带着疑惑。
卓南歌很快为他解惑了,“她有白护这样无可挑剔的夫君,不懂珍惜,偏偏要对朕抱有幻想,这是朕最不能原谅她的地方,她要是刁蛮任性矫情也就罢了,可她偏偏胆大活泼,无法无天,她对朕说,她厌倦了在护国公府里的平淡日子,她想跟着朕。”
卓离郁顿时无言以对。
楚金月果然很胆大。
很……让人无法形容。
“白护位高权重,再加上清高,背地里看他不顺眼的人不少,他为了保护妻女,就把她们藏在府里,不暴露在外人的眼前,他的府邸更是如铜墙铁壁,他这么做,在朕看来是正确的,楚金月大概是觉得整天呆在府里太闷,总是抱怨,白护偶尔在夜里会带她出门散心,平时不让她出门,可她不理解这样的保护。”
卓离郁听到此处,心中又有了一个猜想。
楚金月是活泼的性格,让一只活泼的小鸟待在笼子里,对小鸟来说,是一种束缚。
楚金月或许真的觉得很闷很闷,再加上被老白保护得太好,难免娇气,她或许会有一种呆在囚笼里的感觉,时不时发牢骚,哪怕老白偶尔带她出去散心,她也不乐意,她大概太想要自由?因此,内心深处对于老白把她关在府里的行为,积攒不满。
但,这不能成为移情别恋的借口。
更何况父皇对她无意。
“她觉得闷,朕就跟她说,皇宫里的那些妃子也很闷的,她们也少有出宫的机会,楚金月却认为,皇宫大得多,风景也多,人也多,总不会比她庭院那一亩三分地来得闷,她又说,在认识朕以前,她觉得白护是最威风的,认识朕之后,却觉得白护远比不上朕有气魄,你觉得这女子是不是脑袋灌水?”
提起陈年旧事,卓南歌眉眼间隐隐有怒气。
卓离郁此刻当然是顺着他的话说了,“的确脑袋进水,以父皇和护国公的关系,父皇大可去告状,难道护国公心胸狭隘到责怪父皇横刀夺爱?既然是楚金月主动背叛,这事怪不得父皇。”
“朕受够她了,若不是看在白护的面子上,朕在她第一次提出来时,就想赐她白绫一条了。终于在她第三次提出想跟朕走的时候,朕觉得自己的劝说都是在对牛弹琴,朕身为帝王,何必对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女子一忍再忍?索性找个机会,让白护看清真相,朕毒死她,是为了防止她做出对白护不利的事情,她对白护既然已经不忠诚,就不能留着她。”
这是帝王的铁血手段,不忠者杀。
“父皇没有和护国公商量。”卓离郁的目光中带着不赞同,“再怎么说也是护国公的妻子,如何惩罚她,不应该由父皇一个人说了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朕还不是为了他好?朕觉得他把一条白眼狼养在身边,楚金月不知感激,不知死活,她的行为已经触怒朕了,朕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的。”
“父皇刚才说了,护国公对您,先是知己,再是师弟,最后才是臣子,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以君主之名施压?知己朋友之间,什么事都该商量,父皇始终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就算是护国公的家人,您也是随意操纵着生死,让他没有一点点准备。”
楚金月再怎么不对,也不该这样草率地死去吧。
这一死,严重影响了皇帝与护国公的关系。
“朕以为,他不会为了这样一个女子与朕反目,顶多生几天闷气,朕再另外补偿他就是了,好男儿何患无妻?那楚金月又不是什么多完美的女子,白护最讨厌欺骗与背叛,楚金月已经踩了他的底线了。”
“有些底线,是可以因为有些人而改变的。”卓离郁叹了一口气,“父皇始终放不下天子权威,未曾考虑到护国公的感受,也低估了楚金月在他心里的地位。”
“当时朕在气头上,况且,朕一旦有了杀人的念头,就会很快付诸行动,更何况,错不在朕……”
他到如今依旧不承认他有错。
分明楚金月的过错最大。
白护走后,他其实也有一丝懊悔,不过懊悔也无用了,他身为君王,又怎么会因为杀一个人而愁肠百结,那不是他的作风。
他也不是那么优柔寡断的人。
“老七,你不认可朕的做法。”卓南歌望着卓离郁,并不气恼,只是问了一句,“同样的问题抛给你,你会怎么做,护国公当年对楚金月的纵容,不比你对白星的少,朕看得出来,你对白星也是格外疼爱,如果是她移情别恋,辜负了你,你杀不杀她?”
对于立下誓言的爱侣,付出感情越多,越不能承受背叛。
等同于把一颗心挖出来让对方切割。
对方可以选择妥善珍藏,亦可以选择踩在脚底。
“父皇别说笑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我和阿星身上。”卓离郁显然不想回答皇帝的问题,神色也颇有自信。
阿星没有楚金月那么弱,也不会做出那样的荒唐事。
“朕问你问题,不是想让你逃避,是想听到你的回答。”卓南歌不给卓离郁躲避问题的机会,神色有些冰凉,“朕只是让你做一个假设,你一定要说心里话。”
“我若说真话,只怕父皇不乐意听。”
“你不杀?”
“如果阿星真的那样辜负我……”卓离郁又仔细考虑了一下,道,“我想杀。”
卓南歌的神色有所缓和。
可卓离郁又补充了一句,“可我下不去手,想杀是一回事,行动又是另一回事。”
卓南歌:“……”
“也许我会恐吓她、囚禁她、惩罚她,但——不能杀。”卓离郁坚定道,“手起刀落那么简单的事情,对着她却万万下不了手,也许我会选择的方式,是宁可绑在身边互相纠缠一辈子,也不想送她下黄泉。”
卓南歌的脸色绷了许久,才又问一句,“如果父皇赐死她呢?恨不恨父皇?”
“那就请父皇准备毒酒的时候,准备两人份的。”卓离郁丝毫不给面子,“阿星若不在,我的心大概也跟着一起死了,只剩一具行尸走肉,活着多没趣,倒不如把肉体一起带下黄泉。”
卓南歌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
卓离郁会有这样的想法,难保白护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父皇,咱们可以从假设里跳出来了。”卓离郁道,“以后这种不吉利的假设,还请父皇不要在我身上假设,我怕做噩梦。”
卓南歌:“……”
“父皇,儿臣想请求你一件事情。”
“何事?”
“我会密切关注护国公的行动,如果他做出不利于江山社稷的事,我一定会设法阻止,但请父皇不要赐他毒酒白绫,摘了他的乌纱帽,让他归隐山林去吧,如果您不能答应我……”
“朕答应。”卓南歌不等他说完,就应了下来,“不管白护做什么,朕都给他一次免死的机会。”
哪怕知道白护会对自己当年的行为怀恨在心,他也从来没想过要铲除白护。
他希望的是这么多年过去,白护心中的仇恨已经被洗涤,依然会回来做他的好臣子,好师弟,对往日的恩怨不再记挂。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阿星已经是我的王妃,她对于父亲所谋划的一切毫不知情,所以,我希望她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卓南歌点头道:“朕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虽然父皇对护国公格外宽容,但口说无凭,父皇,可否赐一块免死令牌给儿臣?”卓离郁悠悠开口,“父皇若是不肯……”
“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卓南歌道,“等你搜集到了护国公的罪证,确认他有图谋不轨的心思,你再来找朕拿这个特权,若是护国公循规蹈矩,什么都没做,这个特权给了你,你将来仗着特权胡作非为怎么办?”
“儿臣像是那种人吗?”
“这个不好说。朕那么多儿子,哪能个个都了解,更何况你这么聪明,朕怕被你坑。”
“……”
卓离郁和卓南歌详谈好了之后,便离开皇宫,回到齐王府。
他没有想到的是,白湖幺竟然也在齐王府。
就在他出宫的期间,白湖幺来王府看阿星了。
“岳父大人,原本应该是我带阿星回门的,您怎么就亲自过来了。”
卓离郁在大堂里坐了下来,很快就有婢女递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卓离郁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就听白湖幺道:“前几日跟一个西域商人合作,他送了我一点儿西域的奇特水果,带来给你们尝尝。”
卓离郁看向白湖幺身旁的桌子,果真放着一个篮子,有红彤彤的果实结成串冒出了篮子,这水果他还真没见过。
阿星已经在吃了,一边吃着一边称赞,“不错不错。”
“府里还有一点事情没处理,我就先回去了。”白湖幺说着,站起了身。
卓离郁准备留人,“这么快就要走么?不留下来一起用饭?”
“离饭点还早着呢,懒得等,回府再吃。”
“老狐狸,我送你出去。”妙星冷站起了身,“明日我去国公府看你。”
“送我出府你还得走回来,走来走去的多累,你吃得这么开心就继续吃吧,让贤婿送我一程就行。”
听白湖幺这么说,卓离郁笑道:“应该的。阿星你不用起身了,我送岳父出去。”
说着,便跟在白湖幺身后走出了大堂。
“老白,有件事我有点好奇,想问问你。”在出府的过程中,卓离郁故装疑惑,“谢查楠死了,与长生令有关,令牌不是全都在你手上吗?在鲜鱼馆里,被众人争抢的那块令牌,应该是你扔出去的吧?”
就算在心里已经分析到位了,他也要装作不确信,装不明白。
白湖幺并未否认,“的确是我扔出去的,谢查楠刚好在,就顺便送他一程。”
刚好在?
卓离郁当然不信。
应该是刻意掐着谢查楠在的时间才制造了动乱。
卓离郁心里一片明朗,嘴上问着:“那么令牌此刻在谁的手里?”
白湖幺转过头看他,目光中似有淡淡笑意,“你不妨猜猜。”
“我并没有关注这件事情,我只是听说罢了。因此,我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白湖幺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你与太子,关系不好吧?”
“不好,但也还没有到撕破脸的程度。”提起太子,卓离郁的口气中带着一丝清凉,“他从小就喜欢和我争,背书也要争,比武也要争,可惜,都比不过我,成年之后,关系逐渐疏远,见个面打打招呼,算是客气了。”
“这就是面和心不和。”白湖幺笑了笑,“他的确不如你,光是聪明这一点,就比不上你聪明,可偏偏他是皇后长子,真是好运气。”
“老白何必试探我呢?我倒不是特别向往那个位置,曾经我也有野心,但如今,我只想与阿星逍遥度日,这不也是你一直所期盼的吗?”
“野心不一定会影响感情,我让你对阿星一心一意,不辜负她,至于其他方面,我可不干涉你。男儿就该有野心,你可否跟我说实话,看着不如你的卓非言坐在太子之位上,你心里当真服气吗?”
白湖幺说到这,看向卓离郁的目光中带着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