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外,身骑白马手持长槊的雪鬃营立在战鼓之下,排做方阵,严阵以待,每响鼓一声,他们随即举起手中长槊,振臂高呼,似乎刚才的攻坚让这边士气大增。
大营内,林婴负手围着放置安阳城防图的桌案走来走去,手心紧攥,时刻等待回报。
正座前李光州身着玄甲,手拿书卷,盘坐研读,似乎对营外之事置若罔闻。
“少帅!”士兵拨开帐门,跪地汇报道:“先遣部队无一生还,但已拔下敌方城上的一批守军,眼下将士们都跃跃欲试。”
“无一生还!”她手猛地拍到桌上,“我军不善攻坚,按兵不动,继续擂鼓。”
“是!”
林婴抿紧嘴唇,两腮鼓得通红,心里极燥,可是现下的局势她又急不得,雁门军精锐,雪鬃营更是精悍,但论起攻坚,骑兵终究是占不到优势,况且雪鬃营人数不过两万,硬碰硬怕是双方互有胜负。
一旁的李光州瞟了她一眼,将手中书卷翻上一页,“既是战事,戒骄戒躁。”
林婴回头问道:“您不会是想在此处围城等待援军吧?”
李光州听罢放下手中的书,会心一笑道:“等待援军是好法子,我军的战损即可下至最小。”
“可我军已有人员伤亡。”
“过招之前,互相探探底,不然怎么知己知彼?”李光州起身,“这么多年过去了,两军对垒,那有不流血的。”
他望着城防图,洞若观火,“安阳城不大,城防军最多三千,但会一批接着一批上来,因为一旦失去外城,就要面对骑兵铁蹄的冲击。”
林婴点头道:“所以他们一定会死守内城,我们愈发强攻,他们就会守得越死。但是我们这样耗着......”
她突然哑口了,耗下去的确可以,自己如此急不可耐无非就是想将韩冕那厮千刀万剐罢了。
李光州若有深意地看着林婴说道:“孩子,任何时候都不要被情绪左右,那九百三十七位将,九百三十七匹战马,皆是为如今站在这营内的人而死。”
他自己对于这种事情貌似到了麻木的程度,太长时间的战场厮杀,人的情感是会变得迟缓的。
帐门外,他身着让人肃穆的黑衣,额头发带紧扣着,穿着长筒靴,腰间别着短剑,一身行头皆是为夜袭范阳准备,如今没来得及换过来。
“念星晨,那人呢?”林婴两眼黯淡几分,走出来问道。
“我让她回营里先歇息一下。”念星晨竖起拇指往后指着一个营帐说道。
一路过来这两人间似乎多出不可间的隔阂,一时气氛降至冰点,无人开口说话,就这样并排站着。
他们必须学会“克制”两字,即便中间并无情愫,但就身份而言,已天差地别。
“唉,我说,你得去飘渺峰一趟。”林婴埋低脑袋,用脚尖压地,细声说道。
正当念星晨准备问一声“为什么”的时候,前方的将士疾步过来汇报到前方突生变故,脸色煞白,明显是受惊了。
此刻安阳四面的城墙上顺着垛口,一个个鼓起的大布袋被半吊在空中,就像是猎户刚抓到的猎物,其中有东西在不停的翻滚着。
悬在城头的绳索四处摇摆,拉着布袋狠狠砸到厚实的城墙上,顷刻间袋外便流出鲜血。
林婴感知超群,与念星晨俱是看在眼里,着实骇人。
那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人!
袋中的人肯定极为惊恐在不断挣扎想挣脱布袋,结果带动这吊着的绳子,稍有不慎拉到墙上,性命不保。
林婴嘴中低呼着,如见鬼神,亲临地狱,瞳孔剧烈颤动,初升的阳光下她面如白纸,顿时血色,脚不自觉往后推了推。
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喘不过气来。
仿佛对面故意把布袋上头多留了一个缝,让哀嚎和哭泣,绝望的声音来得更清晰大声,以此来撕破人的心理防线。
恐惧磨快了每一把刀刃,越是害怕,它便伤得越痛,插在人的心上。
这布袋之中的人就是韩冕的最后底牌,方才杨戍带人进入大牢之中,将其中囚禁的多数唐军押出。
关押期间,食物供应时断时续,伸手不见光,低头不见床,更有甚者,大牢拥挤之下,将人浸泡在水中作水牢,不见天日,全身肿胀发白。
如此一来,即可消磨斗志,暗耗身体,再将他们收入这布袋中,不费吹灰之力。
但把他们挂在城头则是对雁门军一种无声的威胁与震慑。
这是一群土匪,已经谈不上叛军了,他们丝毫没有一点底线可言,把俘虏的性命当作突围的武器。
越是这样的人,才可怕,没有束缚,手段就会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