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研发期间,是否通过诺瑞医院获得了不合流程的临床试验者,且并未进行副作用告知,导致杜鑫先生因心脏负荷过重而死亡。”医学论坛的记者拿着话筒在提问,字字正中临床试验中医疗事故的漏洞。
这是汉炎医药正在召开的记者招待会,十二年前启动的抗癌药项目,投资超过5个亿,最终宣布彻底失败,解散科研小组。连续10个跌停板后市值下降65,股民投资者血本无归。董事长滑雪出意外没有多久,就爆出了黑天鹅事件,当然让人很难不把因果联系到一起。
疫苗项目专家组的负责人——任思凡,坐在招待会长桌的最中间,面对着无数长枪短炮依旧面无表情毫无悔意,说道:
“杜姓患者原本就有先天性心脏疾病,并发症也列在临床说明中,本人签署了知情同意书,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用药引起的副作用并发症。”
“这就是您对生命的态度吗?对于您来说,生命就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或者冷柜里的大体老师?”记者高声质问道。
任思凡并没有因对方的态度而急躁,仍旧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不是,临床试验志愿者要考虑到年龄、病史,非妊娠哺乳期、3个月内没有进行过靶向治疗等,各维度都符合条件的患者才可以,比实验用动物和人体要求严格许多。”
这样平淡的态度更惹得看直播的人愤怒,东华财经的记者接过话筒,说道:“杜鑫是一所中学的老师,在年轻的时候就签过遗体捐赠协议,我们可想而知,这是多么有奉献精神的一个人。家属已经通过法律途径将汉炎告上法庭,主张是科研小组欺骗了杜鑫老师,不光免费临床,还导致死亡,现在宣布研发失败,是否与之死亡有关?”
“自愿者的身份背景不在考量范围里,当时他的身体状况是可以进行实验的,我们没有违规操作,与研发失败没有必然关联。”
台上七八个人,都事不关己地看着下面媒体的骚动,虽然每个人面前都有话筒,但答记者问的却只有任思凡一人。
法院没判决的事情,也不好再过多问责,记者从股票跳水入手,又问道:“历经十二年,都没有在财报上体现出问题,现在突然告知研究失败,请问是什么原因?”
任思凡在多盏镁光灯的照射下,肤色白到透明,他很少穿正装,在研究所里通常也都是白大褂。他的长相算是非常漂亮的那类,而且不显年龄,像个洋娃娃一样暴露在记者们的长枪短炮下,外表如此出众,说出的话却毫无人情味。
“研究一直有许多困难,爱德华詹娜发明牛痘疫苗也不是一次成功的,何况抗癌药本身就有95的失败率,只是我们运气不好,遇上了难以克服的壁垒。”
记者继续问道:“陈胜恒董事长于两周前发生意外,你们在此时间点公布失败的结果,是否有什么考量?”
听到了陈董的名字,任思凡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类似人类情绪的波动,他垂眸只回答了两个字:
“没有。”
“那么陈董生前是否知道失败的研究结果?如果知道,当时的反馈是什么?”这时有保安上来要求交出话筒,记者没办法只能放弃了追问。
主要是上面有指示,关于项目部分、临床部分,甚至操纵股价都能提及,但绝不能把注意力引向陈董的死亡。
记者会在一阵质疑声中结束了,众人质疑的问题没有一个得到了正面解答。
这件事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都充满槽点,处处是漏洞和谎言,把股民和投资者都当成傻子,像是明摆着宣告:你们不配知道真相。
直播平台上已经是舆论哗然,骂声一片,尤其对唯一的发言人和负责人任思凡,更是进行了激烈的人身攻击,更有甚者人肉了他的个人信息,包含身份证号、履历、关系网等,都叫嚣着冤有头债有主,一起去报复他。
“杀人犯去死!”会堂外股民拉出的横幅,打着“偿还血汗钱”“骗子”这样的标语,疯狂喊着。
任思凡和企业高管们被保镖簇拥着出了会场,他走在最后,吸引了大部分火力,“去死”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耳畔回荡。
他周身好似有个屏障一样,清冷的表情完全不为骚动而乱。突然间,一个飞起的矿泉水瓶打破了这道无形的屏障,形成一道抛物砸在了他肩头。
任思凡脚步一顿,下意识躬身,捂着肩膀抬头看向四面八方,周围已经是人山人海,根本辨不清是谁扔的。肩膀很疼,水洒了一身,他赶紧闻了闻,无色无味,好在是普通水,不是什么有害液体。
事情发生在刹那间,让现场人们均是一怔,保镖先反应过来护住了他的头,半蹲着快速向公务车走去。
场面彻底乱了,喊声越来越大,人们也相继往里挤,而且见一个人扔了水瓶,手里有什么就都往里扔,恨不能当场踩死任思凡才解气。
雨伞,书包,打火机都扔过来,有的东西保镖没挡住,就砸在任思凡身上,但他咬着牙没露出一点示弱的样子。有散户还拎着菜篮子,黄瓜、西红柿、鸡蛋全上,保镖就像水果忍者,徒手连砍带劈,却仍有漏网之鱼。
他身上布满了被砸的痕迹,菜帮子挂在头上,鸡蛋液从脖子流向胸口,黑色的西服变成了彩色,全身散发着一股腥气。
不低头道歉的态度让群众愤怒值不降反升,任思凡变成了众矢之的。
离包围的人群不远处,有一个中年男子,身材微胖,手里拿着个塑料袋,看上去与其他人无异,只是戴着黑色的口罩和帽子,把脸遮住了。
他慢慢向人群中间移动,脚步不紧不慢,手抓紧了塑料袋,透明袋子里的东西呈现黄褐色、粘稠状。那人蹭着进入了人群最外层,看着前方人群中心的任思凡。
任思凡面前的保镖刚好被几个人拉到弯腰屈背,露出了一个防护空档,中年男子找准时机抬手一掷。
“啊!”只听中年男子一声嚎叫。
原来是还没扔出去,就被旁边一高壮的年轻男子抓住了手腕往后掰,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对方刚好捏住了他的麻筋,手指一松劲儿,塑料袋就扣在了脑袋上。
那英俊男子及时向后一退,让出两米远。瞬间,一股恶臭袭来,周围的人都闻见了异味,下意识回头看,只见一中年男人一头一身不明黄褐色液体,目测应该是排泄物一类的。
所有人退避三舍,有女性甚至叫出了声。
就在众人注意力被转移时,那英俊男子从一旁绕到任思凡面前,抓起他的手腕就跑向停车场,连保镖都没反应过来,任其把保护目标带走了。
到了停车场任思凡用力甩开那人的手,可对方又锲而不舍地拽住他,又甩开,又拽住,就这样拉拉扯扯几次。英俊男子骂了一句,矮下身把他往肩上一扛,任他再怎么拍打都无济于事了。
那人拉开一辆公务车的车门,把任思凡往后坐上一摔,自己也跟着上了车,关上门后吩咐司机:
“回研究院。”
任思凡想下车,却无奈司机按了儿童锁,那人抓着他胳膊不放,他忍无可忍吼道:
“放开我!你太臭了。”
对方抓得更紧,他手腕子都出了红印,又呵斥道:
“凌驿!”
叫凌驿的年轻男人,一头利落的短发,身着最普通的白衬衫和牛仔裤,透着一股刚走出校园的少年气。但当下他却横眉冷对,吼道:
“你是不是嫌恨你的人不够多?!”
任思凡在记者会上的表现简直让人怀疑他故意拉仇恨,尤其再被媒体掐头去尾剪辑一下,彻底变成了民族罪人。
车开动了,他喘着粗气,红着眼睛说道:“全世界人都恨我,我不在乎。”
凌驿的手攥成了拳,小臂上青筋都爆了出来,看得出情绪极度气愤,但仍保有一丝理智,低沉地说道:
“对,你什么都不在乎,12年的研究失败了,你不在乎;有多少等着药救命的患者,你不在乎;亏到倾家荡产的股民,你不在乎。”
出了地面停车场,后面追逐喊打的受害者们越落越远,人影逐渐变小,直到喧嚣声不再,车驶上了高速路,往进城方向疾驰而去。
外界的危机解除了,车里的气氛却仍旧紧绷,凌驿眼里布满了血丝,与朝气活力的外表格格不入,他的语气甚至有些哽咽,说道:
“你甚至不在乎我撞见你跟苏岩上床,连句解释都没有,我简直怀疑我们是不是在交往。你说过爱我,难道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幻觉?”
“我还说过我研究出抗癌药了,你也相信?”任思凡头发丝还在往下滴鸡蛋液,样子狼狈不堪,他的情绪倒是不再激动,说道:“我说过的承诺多了,那一刻是真的想遵守,但有些事,我最后做不到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爱我这件事做不到了?”凌驿一个意气风发的大男孩,声音都在发抖。
任思凡感到他松了手劲儿,甩开他,说道:“从你在项目听证会上,指认我未告知志愿者副作用的时候,咱们两个之间就再也不存在爱了。”
任思凡是临床药理学博士,在校研究期间就专门致力于药品的研究,尤其是抗癌药。
癌症是医学界一直在潜心研究却难以攻克的众病之王,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癌细胞,触发机制不明,抑制方法不明,它蕴藏了太多谜团,即使医学已经发展到一部分心脏疾病都能治愈的阶段,却仍然不能精准地杀死癌细胞。
大部分人认为得了癌症就被判了死刑,任思凡想,这是上帝在人类体内放下的一个彩蛋。细胞的无限分裂,伪装、策反,都证明了它的存在比人类进化更加完美。
任思凡虽然大部分时间泡在实验室里,但他骨子里是个浪漫主义者,他相信人类的灵魂有21克,也相信癌症不是死亡而是永生。
凌驿是他多年独身生活唯一的调剂品,两年前,这个高大帅气的学弟来到汉炎的实验室时还在读博士,而他已经三十而立。
第一次注意到凌驿,是某个周末的晚上,天色还未全暗下来,但晚风吹起已有些凉,他从办公大楼出来,途径旁边独立的医疗垃圾处理间时,看到了一个高壮的背影对着焚烧炉双手合十微微点头。
焚烧炉显示在工作,大概要烧20分钟才能停下。
“不用等了,会有保洁来收拾的。”任思凡驻足,还是忍不住说了话。
凌驿睁开眼睛回头,看到了平时说一不二的主任,略有些惊讶,说道:
“好,我这就回家了。”
这是周末,本来园区里就没什么人,几棵枣树茂盛的叶子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任思凡觉得他应该问一句,也就真问了出来:
“你回家吗?我送你。”
凌驿没有扭捏着说不用,而是大大方方走过来叫了声“主任好”,然后跟着上了任思凡的电动车。
“你家在哪?”任思凡系上安全带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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