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的目光适时掩去了里头的情愫,阿兴黯然垂了手,思绪早已不知随其味飘向了何处。少顷,她喃喃间开了口:“是梅子茶,取了隔年埋在花树下的雪水烹饪。雪水又是无根之水,清甜干净,埋在梅花树下一整年,汲取了梅花的淡淡幽香,烹出的梅子茶才会在酸甜中多了一份芬芳。”
似早年便已所知般,阿兴道出这茶中奥秘来竟是头头是道,分毫不差。就连聪明如北冥风,却也不过只猜出煮茶的水是雪水,却从不知里头的那味芬芳,却是来自于隔年埋在梅花树下的雪水。
夕若烟若有所思,如葱管般的玉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长长羽睫覆下一层阴影,她面无表情的开了口:“你说得很对,分毫不差。只不过,并非是隔年埋在花树下的雪水,而是早晨庆儿去花树上收来的露水,虽不及雪水甘甜,却多了一分清新。”
阿兴尴尬的笑了笑:“是、是吗?倒是我浅拙了,班门弄斧,切勿见怪。”
夕若烟摇头,恍然间换上巧笑,似方才之事不过如云烟,随风即散:“阿兴姑娘真是聪明,浅尝就能品出个中滋味。这个法子,还是小时候一位姐姐教给我的,我还以为,这天底下就我们俩知道呢!”
突来的一番话登时叫阿兴陷入了沉默,她低低垂下眼眸,桌下的手指不断地扯着衣角,一颗平静如水的心早已乱了分寸。
庆儿上前来,撤去桌上的梅子茶,转而换了时令的果茶来,再添了几碟点心,方躬身退了出去。
夕若烟招呼着阿兴用点心,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闲话起来:“说起来,我与师兄也有三年多没有见面了,却不曾料到,今次见面,非但没有意料中的重逢喜悦,反倒是生了一些嫌隙来,倒是疏远了许多。”言罢,垂下的眸光中几许落寞浮现,似真在为那日之事造成的后果惋惜不已。
“夕御医言重了,阿翊怎么会与你生出嫌隙来呢,你们可是最亲近的人啊!”阿兴忙打着圆场,夕若烟含笑用着点心,并不搭话。
“以往同阿翊相处,他总会有意无意的提起自己的师妹,说你钟灵毓秀,心思玲珑,放眼天下亦是个中翘楚。此番一见,才方知此言不需。”不知忆起了什么,阿兴心情突然好了起来,眉眼带笑,整个人更添了几分明媚。
夕若烟不动声色地放下银筷,浅声问:“这次来京都,会住多长时间啊?”
阿兴愣了愣,才道:“原本我们是要去北边的,正好会路遇京都。阿翊说,也有好些年没见你了,这次回来正好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应该……过两日就会离开了。”
“这么急?”夕若烟目光流转,忽撑着桌面站起身来,阿兴起身要去扶她,却被她按住肩膀:“自从雪儿走后,我身边也没什么可以谈心的人了。虽然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太愉快,但我总觉得你我之间还是挺有缘的,又像是似曾相识,又像是久别重逢……”
末尾四字夕若烟咬得极重,她拿眼看去,阿兴轻纱覆面虽看不清表情,但她已隐隐发觉,阿兴紧张了,她的心……也跟着乱了。
落在阿兴肩头的纤手隐隐间加大了力道,阿兴吃疼,却硬是忍着不曾发出一声。
末了,夕若烟收了力道,游离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唇边漾开浅浅微笑:“你也好不容易来京都一趟,应该也没有好好逛逛这里的景色吧。不如这样,从今天起啊,你就暂且先住在景褀阁,我呢,就做陪同,带你逛逛这里的山水,尝尝这里的美食,也顺带着跟你讲讲京都的风土人情啊,你说好不好?”
夕若烟凑近,温热的气息吐气如兰,却隐约间带了股不容人反驳的气势,直直压得阿兴有些喘不过气来。
明知这会是一场鸿门宴,可阿兴自己却还是忍不住要一脚踏进来。她也深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管夕若烟究竟打着什么的主意她都应该拒绝邀请的,可真当对方开了这个口,她却一时三刻不知该从何拒绝了。
然夕若烟却并不给她这个回绝的机会,她绕至阿兴身侧坐下,伸出的手覆在阿兴手背上,眉眼弯弯,却多了三分狡黠。
“阿兴,你要是拒绝我,我可是会很失落的。”夕若烟骤然软下了语气,倾身靠近一些:“你也知道师兄还在生我的气,要是你愿意留下来陪我住几天,有你从中调和,我和师兄的关系也定然会有所缓和的。”
“这……”
“不要犹豫了,就这么定了可好?”夕若烟含笑招了庆儿进来:“庆儿,快带阿兴姑娘去西厢阁。”又转头看向阿兴:“你先随庆儿去看看给你安排的房间喜不喜欢,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只管吩咐庆儿,我随后就来。”
阿兴踌躇着似不知该如何是好,恰时庆儿已上前来,躬身迎着阿兴。阿兴无奈,只能是硬着头皮随庆儿下了明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