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三个儿子,永胜大哥又是老二房的长房长子,在族里都是有身份的。
夏日炎热,正午阳光烈,就算是大人也不敢出去做活,先在家里午休一会儿再出门,现已到了给水稻出水沟的季节,出水沟时要放干稻田里的水,再挖出泥沟,以便于稻田泥地水干,好下田割稻子。这也是在水田里捉泥鳅的好时机。
春绣听着爷爷奶奶屋里没了声息,悄悄爬起来,拉起春浅,“春浅,咱们捉泥鳅去。”
春浅睡意昏沉,直摇头,奈何春绣主意大,拉着她提了小桶出门,门口春生在等着,春生道:“我去喊春至和春泉。”春至是大伯母家的二子,春泉是三子。
一会儿,春至带着春泉提着木桶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围着细纱的小美女,那是二堂姐春衣。
春浅睡意彻底消了,她见春衣的打扮,拍了下脑门,爬回堂屋找到中午穿的红衫,把头脸裹住,扔给春绣一件,将她脑门也裹得严严实实。“姐,我们要学二姐,女孩子不能跟小子一样,晒得黑不溜秋的,那样多难看啊!”
春绣不干,揭了衣服扔回屋里,“太热了,我不耐烦这个,你自己捂着吧!”
春衣笑道:“奶奶不是说了,以后你就是小子了,怎么,小子还爱美呢?”
春浅嘻嘻笑道:“二姐最美,这裙子真漂亮。”洁白的棉布裙,新绣的红单鞋,这打扮去捉泥鳅,也是醉了。
一行几人,出发去后山水田。春至说:“石头洼那片水田泥鳅最多最肥了,中午三叔在那里翻水沟,堵着水呢,我们去把网子下了,再放水,肯定还有鲫鱼麻虾什么的。”
春生说:“不是去柳树洼你家的田里么?”
春泉抹了把鼻涕,“我娘说了,我们家的田我爹已经去下网子了,不用我们去,叫我们去三叔家里的田,说是夏天时石头洼那片田缺水,放了山谷湖里的水,出了不少的鱼虾到了田里,叫我们都捉了回家,晚上炖泥鳅豆腐汤吃。”
春生不干,“不行,那是我们家的田,我们也要捉了泥鳅回家吃呢!家里很久都没肉腥了。”
“你要吃肉找你爹去,别找我们呀!”春泉嘴贱,“不过你爹不是睡在咱湾祖坟里吗?你白天去,他在睡觉,怕是没功夫理你吧!”
春生立马打了春泉一巴掌,春至拉住春生,呵斥春泉,“春泉,谁教你的话?回家我叫娘揍你。”
春泉哭了起来,抹着眼泪,“是对面塘边的大钱末说的,他说的时候你怎么不敢打他,就会欺负我,回家我非告诉奶奶不可。”
简直是一本烂账。应春浅不想听了,春至是位心善纯良又正直的孩子,春泉有点四不拎,她跟春至说:“二哥,你瞧我娘怀了弟弟,都快生了,成日没什么吃的,瘦成那样。既然你们家田地多,也有泥鳅小鱼的,就不要到我们家田里跟我弟弟争泥鳅好不好?”
春至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他摸了把春浅头上的小角包,“你头发还真多,扮成小子还挺好看的。那哥听你的,我们分两路,我和春泉去柳树沟,你和春生哥去石头洼。回头我捉有多的,给你送一点,给三婶补补。”春至和春生是同年的,只是小了两个月,但是他一直很尊敬春生,又对春生道:“春泉不懂事,我回去教训他,春生哥你别生气。”
春生把拳头背到身后,春衣道:“哼,我都听见了,回去非告诉娘不可,二哥你把泥鳅都给三婶了。”
春至哄春衣,“好妹妹,千万别告诉娘。”
春浅道:“春生哥我跟你说一个故事,从前啊有个小孩叫匹诺曹,他最爱告状了——”春浅绘声绘色,把匹诺曹的故事改成爱告状爱撒谎所以长了长鼻子,还长了一脸斑。春衣一路不吭声,但是那憋红的小脸还有闪烁的眼神,说明她的听进去了。这次,应该不会回去嚼舌根了。
走到石头洼的田路,几分分开,春至临走前,扯住春浅,压低声音道:“一会儿在这里等着,哥给你泥鳅。”
春衣走了几步回头看了又看,跑回追上春浅,厉声问她,“匹诺曹的故事是你编的吧?”
“我才没编呢,是我南口大哥回家讲的,他在城里亲眼看见了那个长鼻子的小孩。像二姐这么漂亮的女孩,肯定不会长长鼻子,要是告状的话,应该不会长的吧!”
春衣哼了一声,扭身跑了。
春生推着春浅往前走,一路闷闷地笑,“人小鬼大的,哪里学的这些话?不过听着挺有意思的,我倒是想多听听,就是没人给我讲。”
春浅心中一动,她看着春生那渴望的眼神,这是位积极向上自尊心很强的男孩,没有父亲的孩子,敏感自尊又脆弱。春浅忍不住道:“我在南口家里,听过不少城里的故事呢,春生哥你想听,以后我讲给你听。”
春绣一路捏着自己的鼻子,眼神惊慌,“春生哥,春浅讲的故事是真的?告状的小孩,撒谎的小孩,都会长长鼻子?”
春生哈哈大笑,视线与春浅对上,两人都笑了。春浅拉着春绣的手,一路小跑,向着石头洼的水田跑去,一路高呼,“泥鳅我来了。”春绣听她叫得有趣,也跟着喊,一会儿便忘记了长鼻子的事。
春生看着春浅的小小背影,疑惑爬上心头,但很快又被春浅的歌声勾走了神思。
“池塘里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等着我等着我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我们去捉泥鳅小牛的哥哥带他去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我们去捉泥鳅……”
童趣盎然的歌曲,简单而富于感情的旋律,是这般的动听美好,歌声回荡在山谷田间,早早到了田里干活的农人,站直身子抬起了头,向着那歌声方向张望。
歌声惊醒山间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