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就你那点人生阅历还指责这个指责那个的,你是不是觉着自己可能耐了?那怎么没奔着日本人的枪口冲过去呢?怎么知道按照我们用狙、击、枪给你指的道跑呢?”
“唉,小子,你要是真有那个尿,自己拎一把枪跟老子当年在北满老林子里一样,冲着日本人成群结队的地方跑啊?我保证一梭子下去就能回本,只要还有命上第二个弹夹,全他妈是赚的,你去不去?”
啪。
许锐锋把肩膀上的枪卸下来扔到了他面前问道:“去不去啊!”
四宝子冷哼了一声:“我现在就给你开门。”
沉默。
他看着地面上的枪把牙咬的咯嘣嘣直响,却始终没能伸出手去。
下一秒,许锐锋伸手抓着他的后脊梁将人拽了起来,语气才稍有缓和道:“我知道你不是怂,敢和日本人玩命的,没有怂人,我也知道你不想去死是因为你的命,是一起冲进去那么多同伴救回来的。”
“你可怎么就不想想,你口口声声称之为汉奸的我,当时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情况?”
“刚才我骂你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想死?”
许锐锋伸手指着自己说道:“我,你嘴里那个汉奸,曾经在北满的宪兵队里让人打的连死的力气都没有!”
“小王八羔子,你说老子是屠夫、是刽子手、是杀手、是绿林,我都认,唯独那两个字,我不认!”
“不信,你自己走出这道门试试,只要你能在宪兵队咬住了牙,什么都不说,今儿我说的一切,都是放屁。”
四宝子没见过许锐锋这么失态、白灵也没见过,在他们眼里,许锐锋始终是个话不多,却浑身本事的人。今天,他们才知道老许身上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竟然还在北满,他依然在意着那已经成为过去的付出。
那是绿林好汉一辈子的名声,现而今,已经无法挽回了。
许锐锋将眼前这个年轻人重新摁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上,又将那半块地瓜塞回到他手中说道:“听个故事吧。”
那一刻,许锐锋冲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将自己所有的心路历程全讲了出来,他得找个人说说,得找个人论论,起码得找个人证明一下自己到底扛了这么久是不是白扛了。
当他说到在宪兵队见着了绣娘,老疙瘩流泪了,哪怕他在极力眨眼想要将泪水负着到睫毛上;当他听到绣娘的临终嘱托,鼻涕流了下来,那情感宛如不受控制一般。
他想起了那个夜晚。
那天,领导带着他们去平日里绝对不允许踏足的地方喝酒,兄弟们一个个进去寻欢,等全完事了,领导才说出了关于三木审讯的事。
他说:“这次,有来无回。”
他说:“可咱们不去,以后这帮日本子就得骑在咱们脖颈子上拉屎,还他妈拉的是痢疾!”
他说:“我算头一个,老子就算是死在宪兵队里,也得抓个日本子生生掰下他两颗牙来,就为告诉他们中国还有硬骨头,他们未准吃得下!!”
在当时的氛围下,什么性命,什么明天,全都不重要了。身为中国人,身为中国军人,能用残躯去印证一段英雄悲歌,这是多少热血男儿当兵的荣耀,军人,求的不就是一个马革裹尸还么?
这些被挑选出来的,没有任何一人认怂。
当天夜里他们抱着枪睡的,睡着以前探讨的还是战术问题,谁在前、谁在后,谁个子高点,谁个子矮点。可谁能想到冲进去以后,老百姓的关注点竟然不在三木有没有死身上,而是盼望着他们当中能不能有人活着逃出来啊!
老疙瘩逃出来了,他原本是准备和当初的许锐锋一样,死在日本人手里,和那群小矮子们以命换命的。
所以当许锐锋讲出自己这段经历的时候,他才会感同身受,才能体会到那种委屈。
他真想大喊一声:“老子不怂!”
“老子已经准备去死了,只是暂时不能而已!”
问题在于,你去冲谁说?
战争就摆在眼前,日本人就在家里的门厅,再往里就要登堂入室了,你还有工夫说谁对谁错么?
老疙瘩一张脸燥热的难以抑制,他记着好像自己还和那些同伴埋汰过这位东北坐地炮,现在想起来,这许锐锋得承受了多少无处诉说的委屈。
许锐锋把自己的过去说完了,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说道:“该说的,我说完了。”
“不该救你,我也救了。”
“因为救了你,彻底激怒了日本子,眼下日本人正在大搜索,瞧这样,应该不把人搜出来不会罢休。”
“我现在就问你一句,那杨庆昀来东北干什么,为什么虎了吧唧明明知道宪兵队内是个陷阱,还让你们的往里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