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泰伯季历皆传讹 煮萁烹豆总相煎

    李神俊见庆云如此警惕，忙打了个哈哈，满脸堆笑，接着说道，</p>

    “庆少侠莫要激动，事到如今，我便不妨直说。</p>

    我已接受四皇子的延揽，忝为幕僚祭酒，</p>

    太子被囚时，我便已经猜出诸方势力将会在此落子，便先行赶来。</p>

    当然，如你我初见时所说，寻得太皇太后的支持确实是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之一。</p>

    后来小龙王回洛都与今上定计，各位皇子的核心幕僚多半也有耳闻，</p>

    身为幕僚祭酒，我又怎能毫不知情呢？”</p>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因此庆云并未起疑，只是冷冷答道，</p>

    “哦？今天我们在寺外刚刚见到三皇子，没想到四皇子却更先一步啊。”</p>

    “哎，所谓笨鸟先飞。</p>

    三皇子与四皇子母族势力比不过两位兄长，自然要格外努力些。”</p>

    李神俊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调拉得很长，神情颇为怪异。</p>

    太子是太后的养子，二皇子乃高贵人所出，</p>

    高冯两家北燕望族，此时自然是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势力。</p>

    如果放眼其他朝代，太子失势后，无论是比较长幼之序还是母族势力，二皇子的地位自然鹤立鸡群，皇位后事本来应该毫无悬念才是。</p>

    可是偏偏此时此地乃是北朝魏国，此中利弊就变得十分微妙了。</p>

    古往今来，皇族子嗣往往都不习惯于认命。</p>

    毕竟做上那个椅子的人必将权倾天下，而没有抢到座位的，只能战战兢兢苟活一世，稍有僭越或者异动便可能招致灭门之祸。</p>

    这样巨大的反差让无数龙子龙孙，不惜铤而走险，都要尝试挤过那截独木桥。</p>

    拓跋氏先祖吸取了许多前朝的经验教训，因此在立嗣这件事上格外绝决，制定了一套非常血腥，饱受非议的制度——</p>

    坚持长子登位，子贵母死，以杜绝争嗣和外戚干政。</p>

    当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出生，立即会被立为太子，母亲就地鸩杀，母族逐出京师，太子交由皇后抚养。</p>

    当今太子的母族林氏，更是神秘蒸发，无人知其就里。</p>

    现在太子忽然失势，其余诸皇子的母亲都还好端端的活着，这种情况就变得比较微妙。</p>

    尤其是二皇子，他的母族高氏尾大不掉，“国丈大人”更是手握重兵蹲守在洛都的卧榻之侧——前日庆小侠一行大闹的梁国郡。</p>

    此时若真要循制杀高贵人，清除洛都周边的高氏势力，恐怕不会那么简单。</p>

    李神俊在这里强调了母族的概念，就是想提醒庆云，成也母族，败也母族，除非是老高家想变天造反，否则以高氏的强大必将成为二皇子的拖累。</p>

    庆云神色不变，语气依旧冰冷，</p>

    “所以李兄就把注压在了四皇子身上？”</p>

    “哎，庆兄是个聪明人，有很多东西如果不说透，想来庆兄弟必会怀疑我的真诚。”</p>

    李神俊顿了一顿，和颜婉婉，循循相诱，</p>

    “我陇西李氏存续数百年，自有其道。</p>

    这样的事情经历得多了。</p>

    在这种时刻自然不会将蛋放在一个篮子里。</p>

    我今天主动来找庆兄弟，其实也是受人之托。”</p>

    “哦？受谁之托？”</p>

    “正是庆云放在在寺院后门山道偶遇的那位贵人。”</p>

    “三皇子？”</p>

    李神俊尴尬的咳了两声，</p>

    “不错，三皇子和四皇子毕竟势微，若不协力，难有作为。</p>

    双方母族已经暗里结盟，纵然一方有所损伤，另一方也会出手照拂保其血脉。”</p>

    母族有所损伤，自然代表皇子成事，只要留得根本，在一朝之内再复望族也非难事。</p>

    这一点庆云自然想得明白，不过他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却没有半分消减，</p>

    “你为何将这许多秘辛说与我听？”</p>

    李神俊又抛了一个媚笑，</p>

    “庆兄毕竟是南人，最终并不会卷入北朝嗣争。</p>

    就算你与小龙王结拜，那也是江湖事江湖了。</p>

    小龙王这个闲散王爷，是出了名的重江湖不重社稷，他支持二皇子只是忠于道义，不会入局太深，不妨事的。</p>

    这些事情终究瞒不过今上，也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p>

    不过三皇子确实有心结交庆兄弟，特地让我来带一个话，</p>

    希望改日有暇，能够和庆兄单独畅谈，不知道庆兄意下如何？”</p>

    “好啊！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我也想从李兄这里换个明白。”</p>

    李神俊没想到庆云答应的如此爽快，又反向自己开出了一个条件，心下不免有些愕然，</p>

    “哦？庆兄弟请讲。”</p>

    “不知李兄对四位皇子有何评价？”</p>

    庆云忽然问及此节，其实是缘于自己的心结。</p>

    本来他心中一直怀有其父弑王失败的遗憾。</p>

    但是在结识小龙王，又得了魏王的承诺后，他继承父志的想法便已渐为尘封。</p>

    但是淡去终非消弭，他认可魏王的个人魅力和施政举措，却并没有被魏王那番四海一的大道理说服。</p>

    陈叔自小对他灌输的华夷大义，仍然充盈他的脑海，深殖他的血脉。</p>

    北朝自古便是中原华族所居，终有一日当归我华族。</p>

    今上魏王复兴汉礼，这很好，但不够。</p>

    若其后魏国君王不能秉持这一国策，庆云依然无法让自己完全释然。</p>

    他被软禁宫中时期，虽然见过几位皇子，甚至还见到了梳着朝天辫的五皇子，</p>

    但与他们都没有什么实际的交流。</p>

    庆云想给自己一个交待，就需要得到一个答案。</p>

    庆云自己很清楚，如果未来魏国的君王真的必须是那个已经被废去的太子，他便绝无可能放下往日恩怨。</p>

    李神俊眼中目光闪烁，显然不太明白庆云为什么会对诸皇子感兴趣，</p>

    但既然言明是一种交换，他自然也不会怠慢，</p>

    只是略微沉思了片刻，便正色答道，</p>

    “废太子你应该已经见过。</p>

    他幼年在平城长大，受代地贵族的影响较大，阴鸷傲慢，对华族颇不友好。</p>

    说实话，中原士族早有弹劾太子的心思，可是没想到最后促成他自取灭亡的，竟然是代地的那些代地旧族，倒也有些讽刺。</p>

    至于二皇子元恪，从学清河崔敬儒，颇有君子之风，只是因为过于宽仁颇遭今上微词。</p>

    三皇子元愉年纪虽然不大，但甚有早慧，善交际，礼贤德，世人以为今之孟尝，只是，如此未免太招摇了些。</p>

    四皇子元怿好读书，喜清谈，城府甚深，喜怒不形于色，也非池中之物。”</p>

    这番评点虽然寥寥数语，点到则止，但却注重时评，兼说优劣，不可谓不中肯。</p>

    庆云也是听得连连点头，看来对方对自己还是十分尊重，没有半分搪塞的意思。</p>

    于是庆云抱拳称谢，</p>

    “多谢李兄，今日我尚有要事，需先去一步。</p>

    还要偏劳李兄带话给三皇子，就说改日必当叨扰。”</p>

    话谈到这里，勉强也能算是言谈甚欢，</p>

    所以李神俊此时表情明显松弛许多，向庆云一抱拳，便又隐入曲径回廊之间了。</p>

    庆云的心里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虽然他涉事未深，但在陈叔的严格教导下，熟读《经》，《史》。</p>

    所以他对皇家嗣争的那些事儿，还是有所了解的。</p>

    而今二皇子自入虎口，对三皇子和四皇子来说是一个借刀杀人的绝好的机会。</p>

    这一点既然连庆云都想得到，那么那些在权谋顶端的弈者们，自然早已看得通透，所以李神俊才不惮于直接现身说法游说。</p>

    他们的最终目的，多半是想让自己劝说小龙王置身事外。</p>

    然而已经陷入漩涡的人，真的能做到置身事外吗？</p>

    庆云的脚步，此时也变得格外沉重。</p>

    蹬，蹬，蹬，蹬，</p>

    随着一阵虎步龙行，一个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里想起，嗡嗡兮似有回鸣，</p>

    “陛下，三皇子私自出宫了。”</p>

    魏王面色平静，似乎丝毫不感到惊讶，</p>

    “哦，他从哪里拿到的通行令牌？”</p>

    正在向魏王汇报的大汉正是杨大眼，他继续说道，</p>

    “应该是跟着彭城长公主的鸾辇出宫的。”</p>

    长公主外嫁寡居，仍需住在夫家，但是依然有权时常回宫中探视，当然会有通行的令牌。</p>

    魏王点了点头，</p>

    “哎，这个当口，大概也只有六妹还会如此率性行事。四皇子那边有动静么？”</p>

    “四皇子本人到还安分，不过据线报，他已经预先派遣幕僚入寺了。”</p>

    “幕僚？他的王号还没有分封，就私自开府了？”</p>

    “四皇子素依礼制，自然不敢僭越。</p>

    他眼下的幕僚并未使用私官官制，而是依门客处理。</p>

    幕僚长李神俊称祭酒未称长史。”</p>

    “李神俊？可是李佐家的公子？”</p>

    “回陛下，正是。”</p>

    十余年前的刺王案，李佐与南人暧昧，虽无实证证明他直接参与了刺王一案，但也难全脱干系，因而素为魏王所忌。</p>

    魏王此时面色终于凝重起来，</p>

    “帮朕盯着李神俊，尤其注意他和那几名南人的接触。”</p>

    “是！不过，南人似乎另派了一批人驻于太室，看上去动作很大。”</p>

    “哼！”，魏王的举手在龙椅扶手上重重一击，</p>

    “那些天师道如果再敢脚踏两条船，朕可不会像文成帝那般心慈手软，还给他们留一线生机。你托人带朕的口谕给观云道长，让他给我个解释。”</p>

    “回陛下，观云道长已经主动知会过我们的线人。</p>

    这批人是南朝丝商，由綦毋长老的族弟带领，不过此时出现确实令人生疑。</p>

    观云道长还认为他们的人似乎在有意回避萧衍一行，这两批南人应该也各有所图。”</p>

    “暗中与太子呼应的势力，可有摸清？”</p>

    “现在诸方势力未露明显马脚。</p>

    前日盘盘国毗骞国番僧向追查尔朱新兴行踪的小龙王义弟出手，将其打落山崖。</p>

    后来查明二人只是着急采买兽药，安抚忽然暴躁的南番狮虎。</p>

    线人追踪排查与他们接触的镇上兽医，似乎无甚不妥。</p>

    倭人向...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