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觊窥龙潭四妖鹤 大展神威八夺

紧护周身。</p>

    哪知元太兴居然意不在此，忽然转身将那截断木脱手掷出。</p>

    那不规则的碎裂面与空气剧烈摩擦发出尖锐的厉啸，刺得人耳膜生疼。</p>

    贺兰初真见那一道乌光是向自己射来，一声冷哼，随手扯下一截衣袖，甩作匹练，兜住那道劲风，轻轻巧巧地化解开去。</p>

    贺若统此时已翻上了山墙，回首望向场间，忽然发出一声惊呼，</p>

    又急忙跃回场中，向对面墙头掠去。</p>

    原来元太兴前面那一套动作统统都是在掩人耳目，从头到尾他就没觉得用那一地木碎便能放倒四鹤这样的高手。</p>

    他将贺兰，贺拔缓了一缓，又放贺若自反方向逃走，最后仍是把杀招留给了贺赖。</p>

    此时贺赖正在攀爬山墙，他的小腿仍然有些胀痛，用力自然无法圆转，</p>

    胯下中了一脚，虽说是有意为之，但终究还是有些生疼。</p>

    因此在蹬上墙头的那一刻便有些乏力，略微迟滞了一下。</p>

    便就是这片刻功夫，一道寒光直掠，暴射贺赖背门。</p>

    贺若统转头望见这一幕，忙拼死来救。</p>

    关于元太兴的传说实在太多，但最神奇的，一定便是他的杀手“八隻夺”。</p>

    夺，是守节短剑，</p>

    是战斗到最后一刻，用来夺敌或夺己性命的武器，</p>

    是守志不屈，不愿受辱的精神象征。</p>

    这种武器在先秦石鼓文当中的写法，上八，下隻，与“夺”字它意不同。</p>

    古吴越祭祀为了弘扬此节，发明了一种礼器，</p>

    短刃，生六旁支，状如牛角，交替攀生。</p>

    六角，刃尖，刀柄，合八隻之数。</p>

    （笔者案：形如今日本七支之刀。其刀来历，铭文释义，在本系列后续作品有详述）</p>

    当然，将礼器做成这种奇特的形状，隐然间也有炫耀当时吴越之地金属锻造技术的外交意义。</p>

    元太兴的“八隻夺”凶名极盛，自然不会是聊供观瞻的祭祀礼器。</p>

    在他与高车作战的时候，曾经生擒高车国主，西域第一巧匠阿伏加德罗及其从弟桥至。</p>

    （笔者案：阿伏加德罗，《北史》作阿伏至罗。桥至《北史》作穷奇，既上古所谓蟜极。如前文所述，现代印欧人出高加索，其实与中华源昆仑相距不远，中西上古名源共通性，以及某些西文名一代目先祖故事由来，是本系列后续作品的内容。）</p>

    阿伏加德罗乞命请降，愿献奇宝求生。</p>

    哪知元太兴看过了前者的那些新奇发明，并不怎么感冒，不过却对那些用坚韧的天蚕丝为连接所制的成套装置非常感兴趣。</p>

    于是就让对方帮自己改制了一套“八隻夺”。</p>

    从表面上看，这只“八隻夺”与普通礼器无异，只是七个刃口均为精钢所制，锋利异常。</p>

    实际上呢，这七刃都是可以独立分开的，平时扣在一起，由天蚕丝拉紧。</p>

    在被元太兴以独门手法掷出的时候，空气会擦动夺柄内的气槽，冲击机关将蚕丝放松，</p>

    飞行一段距离后，七刃便会摆脱束缚，脱离刀柄，</p>

    而刀柄上还会留有一截藏锋，</p>

    此时一夺化八，在天蚕丝牵制下，拉出八道弧光，自八面夹击一点。</p>

    一夺既出，万难躲闪，西域不知多少名将，都折在这“八隻夺”下。</p>

    此时寒光一起，贺若统便知不妙。</p>

    可是那飞夺去势惊人，速度岂是人力可及？</p>

    只闻一声惨叫，八道青光倏分倏合，血光暴现。</p>

    贺赖豆叱斤硕大的身躯自墙头砸落，重重地摔在地上，抽搐作一团。</p>

    寺中钟声长鸣，人声鼎沸。</p>

    贺兰初真掂量了一下局势，知道已无法带走同伴，发出了一声恶狼般的嘶吼。</p>

    另外双贺听闻狼啸，也是一脸悲愤，但却立刻有了决断，毅然转身攀墙，齐齐退去。</p>

    道统，首座，朱僧生，庆云一行人纷纷到场，见这一地狼藉，便知方才必有一番恶战。</p>

    元太兴咧嘴一笑，</p>

    “他们志不在行刺，须得仔细盘问。好在抓了个活的。”</p>

    “西河王说的可是他？”</p>

    空空空空将那摔在地上的贺赖一把拎起，后者的身躯就如同软泥一般滩作一团，面上露出骇人的青紫之色，竟是已然气绝。</p>

    元太兴的脸色显然也不太好看，上前将那贺赖豆叱今的尸体一把抢过。</p>

    空空空空喝了声，“慢些！”，却是阻止不及。</p>

    元太兴一把拎过来，那尸体不知是何处受力，发出了一道轻微的破裂声，然后便有一股烟尘冲将出来。</p>

    元太兴以及近处的空空空空，宝念，婆罗门，庆云等人躲避不及，尽数被这股烟尘笼罩其中。</p>

    烟尘来势虽快，在场人亦非等闲，纷纷掩面挥袖，向后暴退。</p>

    一阵密集的咳嗽声后，庆云感觉烟尘已经散去，忙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深吸几口气，仿佛并无异状。</p>

    空空空空，宝念，婆罗门三僧也神色渐复，面面相觑间却也看不出有何不妥。</p>

    但是众人转眼再看元太兴时，只见他变色逐渐转白，冷汗直冒，似乎马上就站立不住。</p>

    庆云见状忙抢上前去一把扶住，贺赖的尸体便嘭得一声软落在地上。</p>

    元太兴十指佝偻，指甲已呈酱紫之色，紧紧地攥着庆云的上臂，</p>

    后者只觉得仿佛是被一双铁钳钳住，臂骨都要被捏碎了去。</p>

    虽然是痛彻心扉，但庆云依然不忍此时甩脱元太兴，只能向暅之求助。</p>

    “怎么不见佛贤过来？”</p>

    空空空空见状大急，忙向大统和宝念询问。</p>

    这佛贤是寺中医道最精之人，他若在此，怕是还有回天术。</p>

    宝念双掌合十应道，</p>

    “哎，自从上次尔朱新兴失踪，觉法与佛贤甚感愧疚。</p>

    这两位现在轮流外出，去镇上觅那尔朱的踪迹。</p>

    今日恰好轮到佛贤。”</p>

    就在那几位大师感叹间，暅之已是出手了。</p>

    他一抖手取出几根银针，随意几刺，先是让那元太兴的十指微松，然后一把将庆云手臂抽回，对后者吩咐道，</p>

    “帮我把他放平。”</p>

    庆云应了一声，将元太兴放倒，</p>

    随即自己也坐下，用大腿作枕，垫住了对方头颅。</p>

    暅之翻看了元太兴的十指和眼白，探过后者体温，心下已渐了然，</p>

    “眼球发黄，面色泛白，十指酱紫，这是血竭之相。</p>

    他血液内血元暴动，只有换血，方有生机。”</p>

    暅之俯下身去，在元太兴身上嗅了嗅，又凑到庆云身上闻了闻。</p>

    “做什么？”</p>

    庆云都被暅之眼前的举动弄得颇不自然。</p>

    “你们身上，好像只是沾了些草木灰，</p>

    虽然加了些其他配料，让阴气更重了些，但也不至于……”</p>

    暅之忽然像似想到了什么，望了一圈，对雄起大师说道，</p>

    “雄起大师，能否麻烦您帮忙查看一下元太兴房中是否有煎服汤药的迹象。”</p>

    随后暅之又询问寺中是否有老参。</p>

    巧在道人大统处倒确实留有两只，</p>

    暅之忙唤人取来，然后飞快地写下两个方子，令几名小沙弥先去煎制。</p>

    忙完这些，他又使人去水边摘取芦管，找知厨僧取了许多杯碗，用刀在元太兴指尖切了个小口。</p>

    后者血气已竭，放血颇为不易。</p>

    暅之舒筋导脉，好算是在每个杯碗中都滴了几滴鲜血，立即赶着与在场众人逐个相配。</p>

    还好，此间诸人中婆罗门大师的血似是与元太兴相融甚恰，良久不凝。</p>

    暅之的脸上也终于有了喜色，</p>

    “八成还是有救的。”</p>

    此时雄起大师也从元太兴房中捧出一只药缶，</p>

    缶中还有些残渣，似是每日都用来熬药，于是也懒得洗净了。</p>

    暅之捞了些药渣送到鼻子上闻了闻，那残渣已经冷去，发散不出味道。</p>

    于是他索性撮起药渣送入嘴中，仔细咀嚼了片刻，才从口中吐出，蹙起眉头，神色凝重。</p>

    宝念大师问道，</p>

    “亲，可是这药中藏有古怪？”</p>

    暅之摇了摇头，</p>

    “不，这药都是上好的选材，没有问题。”</p>

    “那为何我们中了这烟尘都安然无恙，唯独元居士他……”</p>

    暅之并没有先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正色问道，</p>

    “西河王是何时入兰若的？”</p>

    宝念应道，</p>

    “元居士与太子同时入山，代太子落发，以示足戒。”</p>

    “那关于他之前的病史，以及日常用药情况，寺中可有人知晓？”</p>

    宝念被问得一怔，显然他也不甚清楚。</p>

    不过就在此时，另有一道声音响起，</p>

    “自然是有的，据贫道所知，元居士与我兰若可是姻缘匪浅呐。”</p>

    》》》》》敲黑板时间《《《《《</p>

    上一节笔者讲到了一些古汉语发音，也不自量力的说过要挑战一些“专家”观点。正写得兴起，干脆就把本来准备日后挑战的关卡提前了吧。</p>

    当然，在此之前，先补两则小贴士。</p>

    一是关于阿佛加德罗家族。在这里，并非是有意要和阿伏至罗建立联系。但是有几点可供参考。其一，高车阿伏至罗与前文提到得乞伏一族一脉相承，本就是是高加索人（白人）。其二，阿佛加德罗家族是在十三世纪才声名鹊起，Avogadro这个姓氏本出自Avogaro，意思是拥趸，后来引申为教廷律师。Avogadro是以职业为姓氏，而这个职业的出现远远晚于西方姓氏成型时代。一般以职业为姓氏的，都是铁匠，水手，屠夫，建筑工，渔夫之类的古老职业。因此这个氏族一定是一个晚兴移民氏族，所以才会引用中世纪的职业作为自己的姓氏。</p>

    第二点是关于阴山四鹤。贺兰部在北魏立国时期为拓跋氏提供了许多支持，四鹤的姓氏都是贺兰部派生姓氏，其中贺兰初真，贺拔度拔，贺若统都是孝文时期活跃的武将。只有一个贺赖，是贺兰部早期首领的姓氏，在孝文朝并没有出什么名人，于是就安排此人物先领盒饭了。其余三鹤自然还要登场，保义保惠军的来历依然尚待分说呢。</p>

    好，现在开始挑战“专家”时间。我们今天要分说的是后文情节将会推动到的“大食国”的发音。其实在前文讲到龙涎香的时候，就曾经带过多龙的大食西海。大食是唐代对阿拉伯帝国的称呼。有专家发声，其音“大益”，原因有二：</p>

    一，大食，是从拉丁对音Tayy（她益）音译过来的，因此食应读益。</p>

    二，食字古音本就读“益”，如郦食其的读法应为“丽益基”。</p>

    这么一听似乎有理有据，大多数人被这么一唬，就信了对不对？那我们就一条一条分析一下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p>

    首先，大食的地理位置比拉丁语族国家更靠近中国。中国对其地名认知应该来自他们自己的语言阿拉伯语，或者离中国更近的波斯语。拉丁语发音传入中国，那必然不是唐代的事儿了。大食这个地区，在波斯语中对音为Tazi，中古对音条支。又Tazig，与今塔吉克同源。其音塔孜。（今沙特地区，汉志，多志等地区，也是取古音译，ig结尾尾音译为志/支）</p>

    其次，大食是唐代中国对阿拉伯地区的称呼，取杜环《通典》音译，应循唐代发音，两版唐书均引之。食在唐代早就已经不读“益”了，正确读音为“是”，《唐韵》作乘力切。（前文有论，唐音如吴音ch/sh，ing/eng界限不明，乘字注音食陵切/shing；承字注音署陵切/shing，后同。）</p>

    横向比较魏晋至唐的文献中，大食，多氏，大寔混用。氏，在中古读“支”（与月氏同），唐（《唐韵》）时已读“是”（承旨切，承音从前。）；寔，读音一直为是。</p>

    三本同声，可见唐代标准读法为“大是”。方才我们曾反复提到，唐前中古音近苏白，无论“大是”，“大寔”，“大食”在苏白中的发音与Tazi的本音已经非常接近了。</p>

    因此大食的读音按照正确度评分的话：</p>

    塔孜（满分），大是苏白（90），大是今普（80），大支（70/从中古条支，汉志译法），大石（60），但若读成“大益”一定是不及格，无典可循，望诸看官慎之。</p>

    这里可能一些读者会有反驳：</p>

    1.苏白大有/dou/的发音，难道大食要读“抖是”？不，dou是晚期俚语，不用作专有名词对字发音。专有名词的读法依然还原为/da/，参考“大观园”。</p>

    2.唐音近粤语，客家，亦有其说。前文我们已经从移民走向做过总结，后文我们有更多实例辨证。此节简言之，江南诸语，映射了不同时代、地方的口音变迁。我们应当根据不同时代的字书，韵书，稍作比较，就可以得出答案。</p>

    中国在汉字读音史方面的文献保留的相当完好，学习成本完全没有向我们想象中那么高不可攀，这些几乎都是唾手可得的知识点。只是，我们需要注意引用正确时代的韵书，对比语境和词语诞生的年代，就能按图索骥，找到正确的答案。</p>